第417章

  谢红泪揩过他额角,轻声送别:“他再打你,你要记得躲。”
  梁千业珍重地捂着那一角药膏,有些悲凉地笑笑:“躲不了。但没关系,我有你就好了。”
  谢红泪送他离开,夜至深时回到自己的闺房,奔波了一天并不准备休息,她关上门窗坐在箜篌前,揭开遮住它的丝绸,一弦一弦地拨动。
  从故人的信里得知唐实秋的儿子还活着时,她便有如抽骨剥髓,料想故人也是。
  那位故人在二十多年前被陷害和追杀,走投无路之下铤而走险远走云国,到现在已深受云皇器重。谢红泪和他在韩宋云狄门之后取得联系,他们都憎晋国,都觉这国家无药可救,云国想攻破晋国,他们都在冷眼里推波助澜。
  谢红泪浑然不觉地把一曲箜篌弹崩了几个音,她想起前年从云国人那里得知,皇帝高骊的恩师戴长坤就是昔年睿王影奴玄坤的事情。
  霜刃阁当年杀尽了与睿王相干的人,睿王死天牢,王妃死烈火,追随他们的寒门中人多数被安上各种肮脏罪名,被押进刑部的大牢,死于梁家惨绝人寰的各色酷刑。其中睿王的命、玄坤的头颅、唐实秋父子的尸骨都是彼时最受幽帝宠信的杨无帆亲手料理的。
  谢红泪曾对其他人抱过幸存的侥幸之心,唯独没想过玄坤和唐小公子。
  谁能想到幽帝自己的影奴,暗地里会欺瞒主子,遮天遮地地放走睿王的人呢?
  玄坤隐姓埋名于边境直到战死,唐小公子弃了名留了姓,他们在他们看不到的苦寒北境上默默了二十年。
  韩宋云狄门没能成功血洗宫城,却阴差阳错把人人遗忘的三皇子高骊推向了帝位,之后,玄坤尸骨回故乡,唐实秋之子回长洛。
  谢红泪低头用力地拨动箜篌,视线模糊里想起过去数次进宫,面见高骊前,和他的亲信唐维擦肩而过的场景。
  “相见不相识,共存当独活。”她低哑的笑声在箜篌声里回荡,“表哥,你拼命拥护那个高骊,是存着来日替他们翻案的心吗?”
  如果是,那他们和他们,还真是走了截然相反的道路。
  晋国该保吗?高骊可信吗?他也是幽帝的儿子,他怎么就没有罪?
  *
  远在雍城的高骊打了好几个喷嚏。
  临近六月,东境的天气逐渐变得湿热,高骊夜里被要好不好的伤折磨得难受,起来偷偷换绷带,忽然莫名其妙打了几个喷嚏,窗扉就被敲了。
  在屋顶上守夜的谢漆觉浅,耳力奇好,一有风吹草动就睁开了眼睛,飞雀一样挂到了窗前,拨开一道窗缝,就看到高骊赤膊在床前,手指缠着几圈绷带朝他眨眼。
  谢漆稍作一顿,开窗落叶似地飘了进去:“夜里伤口疼么?我帮你。”
  高骊有些不知所措:“煦光,我把你吵醒了。”
  谢漆摇头,脑子稍微有点不清醒,行事比寻常时候强势了点,径直把高骊轻推着坐在床上,快速地准备好水和药,指尖挑开他的绷带,一圈圈小心解开。
  高骊的伤本可以好得再快些,无奈战况三天两头变,云军不时就发动袭击,晋军防御得被迫憋屈,连带着高骊也到处奔走,半身伤好好坏坏。
  谢漆站在床前,弯腰解开了他上身的绷带,来到雍城这么多天,他还没亲眼见过高骊皮肉外翻的模样,乍然看到他胸膛上有三道不短的疤,猛地就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好看的胸肌,怎么就落了疤痕。
  一瞬间,各种隐晦的情愫在夜色里,在心口上炸开。
  高骊嘀咕了两声痒,抬手就想去摸那些结痂,谢漆心疼得厉害,情急之下一把扣住他手腕,往前一凑额头撞他额头:“别动,老实点。”
  高骊脑袋一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听话地把手臂老实搭在双膝上,看着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神情简直就像在索吻一样。
  谢漆偏过脑袋轻咳两声,轻手轻脚地擦拭他身上斑驳的伤口,重新涂上药膏抹匀。他倒是认真地在上药,但指尖下的身体似乎经不住他触碰,他摸到哪,哪处的肌肉就绷紧,体表就升温。再看高骊,虽然面无表情,眼神却出卖了泛潮的炽热。
  谢漆指尖抹过他上身一遭,忍不住轻声:“陛下,你能不能再老实一点?”
  高骊声音委屈:“我都没动。”
  “你眼神在动。”
  高骊愈发委屈:“心在动,是它不老实,身体很乖了。”
  谢漆舌尖舔过一圈牙齿,抿了抿唇,一丝不苟地给他缠上新的绷带,指尖打结时抖了两下,绑出了这辈子最难看的结。
  他默默地抬手遮了下眼,高骊倒是完全不在意,附耳轻声:“煦光,手臂还没换。”
  谢漆挪开手,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他来到雍城二十三天,每天积压的情绪一分一分与日俱增,压到现在,在他心口上噼里啪啦地燃烧。
  高骊被他盯得喉结滚了几遭:“怎么了?”
  话还未尽,谢漆猛然伸手按住他后颈,低头发狠地往他唇上怼。
  高骊先大惊失色,再大喜过望,然后谢漆就离开他的唇瓣,冷淡地命令道:“抬手。”
  高骊下意识地抬起胳膊,茫然地看着他稳当地解开自己手臂上的绷带,后知后觉地抿抿嘴。
  舌头都没伸进来。
  谢漆像是发泄过什么,动作都顺畅了起来,飞快地把他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完毕,而后整整衣袖就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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