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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老规矩,先剥小祭司,最后剥主祭司。
  “嘭——”
  一个包裹小祭司的虫茧像一块了无生气的猪扒,毫无怜惜地被甩到剥茧台。
  四名负责剥茧的主祭司扯扯塑胶手套,沉默地把茧中的怪物从丝丝缕缕的束缚中解救出来。
  一旁站着的三位主祭司等着给新祭司穿戴齐整,它们臂弯间搭着祭司白袍,其中主祭司的法袍比小祭司多两条金线,正所谓金缕衣。
  剩下最后一只茧被拍上案板,这只茧便是这一任的主祭司。诸位主祭司仍不为所动,不认为主祭司有什么值得端详的。
  兜帽下,怪物们面色不改,双手照旧搅进茧网中撕扯,力大无穷,也不怕一不小心把新祭司的脸皮扯烂。
  负责撕扯脸部茧丝的主祭司手刚一动便猝然大惊,当惯了哑巴尚不适应说话,它的嗓音冷清带着混沌的沙:“……他有脸。”
  话音刚落,周围六名主祭司的目光便从漆黑的帽洞下扫射到凌乱白色茧丝之间。
  游荡的红发丝拂过一张青年面颊。
  面庞病态苍白,五官比例完美无缺,哪儿都生得漂亮,勾勒深刻,就是显冷又显凶。
  唇薄,色泽醴红,鼻梁挺直,脖颈轮廓优美。
  继续向下剥茧,发现他还有一副强健漂亮的人类躯体。
  看见新一任主祭司的容颜,其他主祭司均沉默下来。有的扯帽,将自己丑态百出的面孔埋得更深,有的撇开脸,佯装找到新的关注点。
  最靠近剥茧台的几位主祭司没有挪开脸,它们环绕剥茧台,冷冰冰又直勾勾地俯视青年。
  氛围幽微,其中一位打破沉默道:“这个新生儿很特别。”
  “选他作为新的祭司也许别有深意。”另一位接话,“怎么办?还是老样子,拍醒它吗?”
  “让他自然苏醒,给他点缓冲时间。”它让开道,身后那位主祭司便立刻穿梭到前排,手脚麻利地将新生儿三两下套进华美精致的祭司白袍中。
  视线白茫遮天。
  章纪昭醒来时大脑短暂地断片了一分钟。单手遮在脸前,他最先感受到的是物理意义上的疼痛。全身上下就没有哪是不痛的。瞳孔失去焦距,他什么也看不清。
  是视觉改造的副作用。外加他没有按时注射控制剂,四肢开始尝试恢复到26岁男性应有的样子,生长痛突然发难。那可不是开玩笑的,曾经有人活活痛死过。
  他的意识也更乱了。
  原本只有茧墙乱哄哄的人声,现在又掺杂了十几道略显宁静的心音。
  [他醒了吗?]
  [不知道。]
  [为什么我共感不了他。你们谁有听到他的意识吗?]
  [没有。]
  [不。]
  ……
  [叫不叫他,离下一个白天没剩多久了,我们还没为他做祭司培训。这不合规矩。]
  “醒了,培训什么?”章纪昭闭着眼睛等待视觉的恢复,他大概明白自己从羊群入虎口,才被主祭司追杀,便进了主祭司的老巢。
  与茧墙状态堪忧的虫茧人不同,主祭司明显有管控自己情绪和意识的能力。
  见新生儿可以听见它们的意识,它们却听不见他的,主祭司顿时将意识敛得一干二净,章纪昭耳根子连带着清净不少。
  甫一睁眼,他便被极具压迫感的一众兜帽祭司行了注目礼。
  章纪昭手撑在冰凉的剥茧台上,眯缝着眼扫过瘦长鬼影相貌的主祭司们。
  他发觉了很奇怪的一点。无论是之前在祭坛所见还是如今,主祭司都没有摘过兜帽,白袍严丝合缝披在身上,像在掩藏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盖那么严实是因为长得丑吗?”他冷不丁发问,“比小祭司还丑?”
  本以为要从头教导新生儿的祭司们闻言一愣,忽然爆发出阵阵难以注解的笑声。
  笑声貌似是冷的、无力的、悲伤的,空气中的湿润、温暖和快乐却粘稠到了令人无法忍耐的地步。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在这奇怪的氛围中笑得前仰后合,胸腔打颤。
  [是啊,我丑。]
  [我也丑。]
  [这里有谁不丑吗?]
  [漂亮有用吗,还不是要靠美梦麻痹自己。]
  [丑和漂亮有很大区别吗?反正都是没人要。]
  [你被诅咒了,知道吗,既然你出生在这里,就注定是被诅咒的一员。]
  [觉得自己很特殊吗,章纪昭?人定胜天?运筹帷幄?想要的都能得到?太自负了!]
  [你以为为什么会有这个地方?因为你失败了。]
  [听我说,你想要的人永远也得不到,死也没有用,因为死也得不到。]
  章纪昭的冷静自持在这一声声笑中烟消云散,主祭司们将双手按在他身上摇晃着他的肩膀,数十双手密密麻麻、不由分说地将他的脖颈按倒在断头台。
  耳边是天旋地转的讥诮,他薄唇发白,恍惚间发觉自己出了满身汗。
  冷静,章纪昭,冷静。你又不是第一次听风凉话,软弱可不能让这些疯狗闭嘴。
  用力拍开绑缚在身上的手,他瞳仁黝黑,语气冰凉道:“是你们失败了,不是我。”
  “委屈自己找个角落哭,没什么可教的就滚。”
  主祭司们停止了狂笑,纷纷意味深长地凝视这个漂亮到碍眼的自己。凝视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主祭司们一一离去,最后走的那位抛给他一句淡淡的:“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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