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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墨玉笙匀出只手,颤颤巍巍地探向胸口的药瓶。手指碰触到冰冷瓶身的刹那,他蓦地将手缩回,搭在额角缓缓揉起了太阳穴。
  宽大袖袍下,元晦将双手攥成了拳头,指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他将手抬起又垂下,起起落落十数回,却始终不敢再靠近墨玉笙。
  两人相视无言,风过有声。
  良久,墨玉笙攒足了点说话的气力,沉声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元晦死死地咬住下唇,皓齿下渗出了一行细细的血迹。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回道:“你的身子.......”
  墨玉笙没心思和他掰扯,言简意赅道:“为什么?”
  元晦置若罔闻,怔怔地问道:“你的身子.....”
  墨玉笙无语,自己的清白难道还比不上这副破身子?
  他心知拗不过元晦,只得胡扯道:“无碍。来时走得疾,灌了点冷风,有点受凉。缓缓就好了,不算大事。”
  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不少,“我想知道为什么,好吗?”
  元晦微微垂下眼眸,“这种事能有什么原因。情爱迷人心智如斯,教人欲罢不能。”
  这话听着有点耳熟,墨玉笙蓦的想起是今日自己献给姜清的金科玉律,便又有些啼笑皆非。
  好心规劝姜清的话,竟将祸水引向了自己。
  元晦急喘了几下,似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师父……你会……嫌弃我吗?”
  墨玉笙噎了半晌。
  说全然不介意,那是假的。
  墨玉笙风流却不下流,男女一事上,讲究个名正言顺。
  换作旁人,他大概早就将“恶心”两字和着一地鸡皮疙瘩劈头盖脸的糊人一身,兴许还会不解气地抬腿补上几脚。
  但这不是旁人,是他的小元晦。
  墨玉笙头疼得厉害。血月下那只瑟瑟发抖却义无反顾伸向他的手,汴州羽庄那口浓得发黑的血渍,江南密室那对摄人心魂的赤瞳,还有慕容羽那句“将来你俩要如何收场”交替着在他脑海中缠斗不休。
  良久,他平静地开口道:“我……长你七八岁。你虽未正式行拜师礼,但你我以师徒相称多年,我一直拿你当徒弟看待。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有父亲嫌弃自己孩子的道理?”
  墨玉笙将最轻柔的话磨成了最锋利的刀,刀刀诛心。
  父……与子。
  元晦做了一个笑的表情。
  横在两人之间的不是爱与不爱,是天理人伦。
  他为了墨玉笙做个怎样的人,走一条怎样的路都是他的事,他可以自暴自弃,可以破罐破摔……却不舍拖着墨玉笙共沉沦。
  元晦那即便卧榻而眠也挺拔如松的脊梁骨像是被谁抽了去。
  他身形晃了晃,瘫软成一堆烟灰,像是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元晦缓缓抬眸看向墨玉笙,周遭星光熠熠,其华灼灼,再也照不进他的眼底。
  元晦一字一顿道:“我不怕遭世人唾弃,不怕天打五雷轰,死后也不怕下阿鼻地狱。但……我不会叫师父难堪的。”
  第41章 黄泉
  慕容羽向姜悦卿辞行后,回到住处,被堵在院门口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
  墨玉笙抬头看向他,眼中尽是落寞,“有酒吗?”
  慕容羽皱眉,“没有。你才好没几天,就急着作死吗?”
  墨玉笙又道:“黑曜水有吗?”
  慕容羽将墨玉笙领进了门。
  两人相识十数年,墨玉笙从来都一副欠揍讨打的模样,这副有如丧家犬般的尊容倒是头回。
  慕容羽点了风炉,取了一把黑曜豆放进茶壶里,“今日是吹了什么稀罕风,怎么想起喝这玩意儿了?”
  墨玉笙并不说话,只是苦笑连连。
  慕容羽下意识去了一眼门外,平日里形影不离跟着他的元晦不见了踪影。
  屋内苦气弥漫。
  慕容羽抽了个茶杯,给墨玉笙满了一杯,递了过去,“小心烫。”
  墨玉笙握着茶杯边缘,“你呢?”
  慕容羽摆摆手,“我喝不来这苦味。”
  他沉默了片刻,忽地开口道:“你……知道了?”
  墨玉笙愕然。
  他顿了顿,迟疑道:“你……也知道了?”
  两人间难得的一点默契竟都用在猜哑谜上了。
  墨玉笙接着道:“你何时知道的?”
  这回轮到慕容羽苦笑,“比你早。”
  他犹豫半晌,“你……是如何打算的?”
  墨玉笙默不作声地灌了一口黑曜汤。水才刚沸,烫得人舌尖发麻,眼泪都快逼出来了。
  慕容羽知他心里发苦,由着他一口接一口。
  良久,墨玉笙开口道:“他若不提离开,我便会将他留在身边。”
  慕容羽将眉心拧成了根麻花。
  “墨子游,你该不会……”
  墨玉笙垂下眼眸,不去看慕容羽。
  他低声道:“他还年轻,未来的路还很长,如今只是一时糊涂,走了岔路。我不能看着他一条路走到黑,趁我还有点气力,总得扶他一把到正道上。我放心不下他一个人。”
  墨玉笙顿了顿,将声音压成一线,“他是苏家唯一的血脉,是仅存的一点香火,我岂会由着他断子绝孙?”
  慕容羽一手搭在茶桌边缘,抠着桌角,指尖隐隐泛白。
  慕容羽道:“子游,趁现在局面还不算太乱,你抽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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