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这两日老爷一直嘱咐小的,让小的每晚都守着,以免错过了将军您。”李果儿笑呵呵地说道。
  陆渐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低头跟着他钻进了角门。
  秋府后院池塘中的荷叶正被哗啦啦的大雨打得左歪右斜,廊下挂着的灯笼也在风中忽亮忽灭,陆渐春却没由来地长舒了一口气,他对李果儿道:“还得烦请李管事找间屋子,先让我换身衣裳。”
  李果儿没停步,径直把陆渐春领到了秋泓的书房前:“老爷今个儿一直念叨您,熬到这会儿还没睡下,陆帅就别瞎讲究了,先进屋吧。”
  说完,李果儿推开了书房的门。
  秋泓正倚在半开窗下的小榻上闭目养神,屋外电闪雷鸣,映得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面孔也时明时暗。
  陆渐春走到近前,这才看见秋泓手边的小几上还放着一碗已经凉透了的药,他耸了耸鼻尖,隔着清苦的药味,嗅见了秋泓身上那熟悉的檀木香。
  “凤岐?”陆渐春低声叫道。
  秋泓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听到这句呼唤,竟只是皱了下眉,随后喃喃说道:“去把窗子关了。”
  陆渐春回头看李果儿,谁知这小厮有眼色得很,陆大帅刚一进屋,他就知趣地退了出去,并顺手关上了房门。
  眼下雨势骤减,廊下淅淅沥沥。
  府中家仆手执灯烛,三三两两着,离开了后宅书房,小院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见再无外人,陆渐春胆子大了起来,他提了口气,一手撑住床栏,半身越过秋泓,就要去拿那支着窗户的叉竿。
  不料就是这时,方才那看似已经睡着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随后抬手一拉,直接将他拽进了怀里。
  “哎!凤岐!”陆渐春大惊,赶紧手忙脚乱地撑住自己,生怕这一身还没来得及卸下的钢筋铁骨砸坏了秋泓。
  秋泓“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大帅脸红了。”
  陆渐春哪里感觉得到自己到底有没有脸红?他只知道残留在额间的雨水正“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见枕巾打湿,被秋泓吓了一跳的人立即一跃而起。
  “我把你的床榻弄脏了。”陆渐春闷闷地说道。
  “是吗?”秋泓扬起了眉梢,“这么快?”
  陆渐春登时一噎,瞪着秋泓不说话了。
  秋泓大笑起来。
  叉竿被放下,快要熄灭的烛灯再次被点起,有家仆进屋送来了干净的衣裳和洗漱用的铜盆、热水,陆渐春红着脸在秋泓面前脱掉甲胄,又从上到下清洗了一番,这才挽起头发,来到榻前正式一拜。
  “秋府门下总兵陆某叩见相爷。”陆渐春恭恭敬敬地说道。
  秋泓笑着拿书敲他脑袋:“虚头巴脑得作甚?你也开始学你侄子,在我面前‘走狗爬见’了?”
  陆渐春认真道:“若相爷愿意,小的下回就这么办。”
  “别闹了,快起来。”秋泓拉他在榻上坐下,“你抛下他们提前入京,可有走漏风声吗?”
  “安儿带着那文齐和那文禄两个俘虏,治军极严,有他在后面跟着,不会走漏风声的,凤岐你放心。”陆渐春回答。
  秋泓眉梢轻动:“这次安儿立了大功,陛下属意把他调回京城,在五军营中做事。”
  “五军营?”陆渐春一怔,“那可是天子近卫,安儿他……”
  “我上廷议时否了,陛下也没再说什么。”秋泓轻声道,“只是从此事便可知,安儿带兵打仗过于勇猛,朝中有些人觉得,他已经……功高震主了。”
  陆渐春神色一暗,低头不语起来。
  “自宪庙不在,文公过世,建中跖部已嚣张了近百年,如今这一仗可谓是一拳打得百拳开,等那文齐和那文禄送到陛下身边了,我便提议将这二人圈禁在京,再调安儿回南边,如此,跖部绝了后,陛下也不必担心若是放虎归山,只有安儿能震慑得住跖部该怎么办了。”秋泓说道。
  “相爷费心了。”陆渐春回答。
  秋泓一笑:“一会儿叫相爷,一会儿叫凤岐,陆大帅今日见外得很。”
  陆渐春面上一红:“我只是……”
  “你只是关心则乱,生怕你侄子因此被朝中有心之人针对。”秋泓安抚道,“别怕,我还在呢,若是将来哪天,我也被‘北党’赶走了,你再操心也不迟。”
  “不会的,”陆渐春郑重道,“有我在边关守着,来日总领大臣之位必是凤岐你的。”
  这夜,连带着这句话,陆大帅深夜造访秋次相的消息如飞叶般,飘进了沈府的书房。
  沈惇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后,听沈才支支吾吾地汇报。
  “原定是四月二十九,姓陆的入宫述职,如今是二十八,他快马加鞭提前了一天,一回来就钻进秋府,也不知背地里到底在琢磨什么勾当。”沈惇的学生汪韫听完沈才的话,愤然道,“边关早就在传,说那姓陆的明面上向师相您示好,实际上一直与‘秋党’安通条款,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他一直都是秋凤岐的人。”沈惇声音发紧,“只是眼下京城流言四起,到处风声鹤唳,他们二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听到这话,汪韫眼前一亮,上前压低了声音说道:“师相,前些日我听闻,姜王府上有一琴伎,莫名出逃,来到了京城万山茶舍。自她来之后,秋凤岐已经去过两次皇庄了,他该不会……”
  沈惇眉心一拧:“秋凤岐隔三差五就要在廷议上提姜王假借太祖皇帝之名,意图谋反的事,他怎会贼喊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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