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你怎么了?”
  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人自然无法回答。
  一种熟悉的恐惧蒙上祝时元心头,他抖着手,想要把人抱起,但就在这时,一股大力推开了他。
  “是你?”陆峻英惊诧道。
  祝时元一点也没意识到陆峻英这话并非是讲给他的,这年轻人一面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陆警官,一面哆哆嗦嗦地说:“他,他是不是快要死了?”
  陆峻英的额角上青筋崩出,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后座上的人。这人身着大红蟒袍还系着玉带,因簪子断了,一头乌黑长发散在肩上,隐去了他大半张苍白的面孔。
  “陆警官?”祝时元六神无主地叫道,“他,他是……”
  陆峻英一言不发,从夹克内兜里翻出了一瓶缓解气管痉挛的口鼻喷雾,随后弯下腰,把那人的身子扶正。
  不管是不是从墓里爬出的古代来客,方才几乎要一命呜呼的人很快在现代医疗科技的帮助下逐渐平复。他歪在陆峻英的手臂上,眼睫轻轻地动了几下,最后沉沉睡去。
  祝时元站在一旁淋雨,低着头寻找托词。
  “他就是嫌犯口中的那个红衣鬼?”陆峻英很平静地问道。
  祝时元清了清嗓子:“我是在后山的公路上发现他的。”
  陆峻英“嗯”了一声,他摸了摸这人的额头,说道:“有些发热,先下山找个诊所再说。”
  祝时元刚要应下,就见陆峻英已利索地扯开了人家腰间的玉带,把那很有可能是文物的古董像丢垃圾一样丢在了车座上。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扒掉了那人身上的大红蟒衣,只留下一件内衬。动作麻利的陆警官脱了自己身上的夹克,把人一裹,抱了起来。
  走的时候,他还没忘记把剑带上。
  “陆,陆大队……”祝时元呆呆地叫道。
  陆峻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自己的吉普,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记得联系保险公司。”
  雨在半夜时分终于停了。
  梁州临水,一年四季雾气充盈,雨雪丰沛。作为关南平原上的几朝古都,西江泥沙冲刷两岸,更迭几代后,千年间的恩恩怨怨都被一洗而逝。
  陆峻英坐在病床边。
  床上的人睡着,领口微开,露出了锁骨下的一处浅浅伤疤。
  隔壁床的大爷正在听深夜电台播送的感情节目,热线那头的女嘉宾哭得抽抽搭搭,但很快,热线结束,插播歌曲,一首深情又悠扬的调子徐徐响起。
  陆峻英没听过这首歌,但他却因此而心情愉悦起来,听着隔壁床的大爷慢悠悠地哼着什么“前世爱恨成痴”、“今生昨梦难圆”。
  睡在床上挂水的人轻咳了两声,在梦中蹙起一双好看的眉,似乎在对五音不全的陆警官表达抗议。
  陆峻英眯了眯眼睛。
  他是个很严肃的人,平常少有亲善的笑颜,因此嫌疑犯怕他,属下们畏他,可是此时,严肃的陆警官却像是琢磨出了什么好事一般,低着头,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
  “你是……”陆峻英还没笑完,一个虚弱但明显略带防备的声音响起。
  陆峻英浑身一定,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清泠泠的凤目。
  “我……”
  他刚欲开口,就见好似转醒的人又阖上了眼睛,呼吸重归平稳。
  陆峻英张了张嘴,有些遗憾地把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这时,揣在他上衣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队里来的电话。
  “陆大!”那头传来了一个兴奋的声音,陆峻英的属下,樊州市局刑侦支队二大队侦查员赵小立叫道,“流入市场的那两件文物已被追到了!”
  陆峻英寻了处僻静的楼梯间,问道:“在哪里追到的?”
  “刚刚倒卖进旁边县城的古玩市场,买家是个从外地来的富商,方哥蹲点时觉得他不对劲,直接上去把人按下了,陆大,你猜怎么着?”赵小立的语气难掩激动,他笑着说,“那人和上月樊州博物馆失窃案有关。”
  “什么?”陆峻英微微一惊。
  上月三号,樊州博物馆举办昇新两朝文化展,馆藏了多年的三份会试朱卷首次集中亮相。其中,最出名的学子莫过于长靖三十三年乙酉科二甲进士秋泓。
  开展当天,为了一睹这位名臣年轻时的真迹,展馆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为了防止发生踩踏事故,博物馆第二日不得不限制入馆人数,以保证游客安全。
  但谁知就在这时,乱子出现了。
  先是发生了假火情,随后又有游客不慎触动警报,导致博物馆在下午两点半提前闭展。
  本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可等到第二日清晨,管理员按例巡视所展文物时却发现,秋泓的会试朱卷丢了。
  “是他买走了失窃文物?”陆峻英低声问道。
  赵小立在那边回答:“是他经手过失窃文物,嫌犯坦白,就在这个月月初,他把东西转手卖给了一个收藏家。”
  “什么样的收藏家?”陆峻英追问。
  “线上交易,根据他的描述,买家很谨慎,不光联系时的语音经过了变声,就连面都没露过。”赵小立说道。
  陆峻英摸了摸下巴上硬茬茬的胡渣,思索了片刻,点头道:“好,等我回去。正好这边的案子要结了,咱们尽快回樊州。”
  说完,他挂掉电话,快步走回了病房。
  床上的人还睡着,吊瓶里的液体已快打完,护士进来拔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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