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陈岁聿抬脚就走。
“再等一下!”虞景手没松,等陈岁聿再次止住脚步,他才没什么底气地开口,“我可以要一下你的电话吗?”
大概知道要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虞景拽着手里的那点儿布料,很紧张地等待陈岁聿的答复。
他没想到陈岁聿倏然转身,俯身看向自己。
虞景下意识后退一步,抬眼看着他:
“……怎么了?”
陈岁聿身上永远带着不合群的冷淡,说得不好听是不近人情,他不明白虞景为什么会一而再而三地招惹自己。
良久,陈岁聿才开口:
“虞景,我没兴趣做好人,也没那么多功夫解决你的问题。”
虞景低着头说“我知道”。
陈岁聿高挑的身形被昏暗的灯光照耀着,轮廓锐利,说出口的话也是:
“别人帮不了你所有的问题,人只能自救,你懂吗?”
这是过往的经验告诉陈岁聿的,但虞景好像总是不明白。
他被陈岁聿不算客气的话说懵了,拧着眉反驳他:
“我不是只想让你解决问题的。”
但陈岁聿忽略了他底气不足的申辩,面无表情地接着道:
“你不能因为以前活得很容易,就接受不了现在的生活,所有人都会离开,你最终只能靠自己。”
他感觉到虞景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儿,虞景才抬头,眼里全是不服气的固执:
“我是在靠自己啊,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就没有?”
陈岁聿点了点头:
“好,那你告诉我,你虞既远的监视下活了这么久,有反抗过吗?”
虞景没有回答他,握着陈岁聿衣摆的手也松开了,只留给他一个乌黑的头顶。
“你没有,哪怕你知道那只小熊的眼睛里装着监控,还是会放在床边。”
陈岁聿声音沉下来,第一次把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挑得如此明白——
“哪怕我替你扔掉了熊,第二天它还是出现在你的桌边。”
他加重语气,困惑不似作伪,说出口的话极不留情面,陈岁聿盯着虞景,一字一句道: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一副逆来顺受、好像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
他看着虞景发红的眼睛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这样的虞景很像手无缚鸡之力的软体动物,对别人的恶意无法招架。
即使陈岁聿原本并没有打算和他说这些。
陈岁聿说完以后,并没有再理会原地的虞景,只是把钱放到虞景手里,转身逆着灯光离开了。
经久未修的路灯忽明忽灭,如同震动的心跳,链接着心脏的动脉,与虞景同频共振。
在只剩下风声的夜里,虞景站在无人经过的小巷,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忍住难过,很轻声地为自己辩解,喃喃道:
“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呢?”
【作者有话说】
这么凶,陈岁聿,你弟没了(比心)
第七章 普通人
1.
虞景在曾经很多时候都觉得自己是足够幸运的。
父亲虞既远从商,章玉宁是名律师,家境优渥。他有过很好的父母、富足的生活,和志同道合的童年玩伴。
虞景是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中一点点长大的,接受过很多爱,很少遭遇过挫折。
直到那一天。
他在虞既远送他的小熊玩偶里发现了一个摄像头。
虞景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十二岁的年纪,足够他理解这个摄像头的意义。
一股幽然恐晦的惊惧从心底慢慢窜上来,虞景盯着那个小小的红点,一动不动,不敢动,不能动。
他只是撑着下巴望着那个小熊,很慢地,将所有的情绪敛下,突然觉得很可笑。
笨拙的、从糖罐子里长出来的病小孩儿,在这样的情况下,好像是没有任何反抗的权力。
只有忍让,或者离开,然后死去。
毕竟他是这样弱小。
虞景本人强势不足,软弱有余,叛逆起始于一次失败的离家出走。
小学毕业的暑假,虞景带着自己所有的压岁钱和一只从虞既远床头柜偷来的诺基亚,一个人踏上了从苏市出发的火车。
但很遗憾,他忘了一起将自己的身份证也偷走。
巡警把他拦下,语气不好地问他家长在哪儿,虞景义无反顾地摇头,说自己是个孤儿。
巡警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谁家的孤儿会背一个最新款的奥特曼双肩包。
很快,警车赶来,将他带去警察局,虞景身上的短袖已经弄得脏兮兮,额头全是汗,像一个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小黑工。
虞既远在傍晚匆匆赶来,给了哭泣的虞景一耳光,把他领走了。
在路上的时候虞景哭得很凶,虞既远置若罔闻,也没有问虞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回到家后虞既远把他关起来,断掉房间的电,让他反省。
半天不够就一天,一天不够就两天。
虞景不知道他在里面待了多久,在警察局看到虞既远那刻的恐慌变成一种可怕的习惯,在黑暗中如影随形地笼罩虞景,恍若无穷尽。
在暴雨来临的夜晚,电闪雷鸣之中,13岁的虞景哭着拍响房门,声嘶力竭地说“我错了”“放我出去”。
他不是没求助过自己的母亲章玉宁,那个曾经永远笑着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飞快地苍老起来,变得不爱笑,对虞景的恐惧也没有任何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