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就是为了爱你而出生的
两人逛完洪崖洞,走完千厮门大桥,不觉间,已到中午十一点。
两人打算去吃火锅,江翎说昨晚看了自己做过的攻略笔记,有一家火锅店连本地人都说味道纯正,价格公道,网上好评如潮。当时的网络,尚未被虚假的泡沫淹没——没有所谓的请托刷好评。
距离不远,二人以步代车。
“我先给妈报个平安,你也给爸去个电话吧。”
“他不知道我出来玩了。”江翎如实回道。
舒淮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爸不知道小翎出来了?都一天一夜了,再忙也该关心一下他的行踪吧,也没听到小翎和爸爸通过电话。
“你不说他会担心的。”舒淮教育他。
江翎轻描淡写地回答:“他从不干涉我的自由,缺钱了直接找他秘书就行。”
舒淮心头一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江翎的手,正欲掏手机,却发现空空如也,心中顿时一沉:“糟了,我手机丢了!”
江翎也摸了摸他口袋:“会不会是刚才人太多挤掉了。”
舒淮欲哭无泪:“可能是。”里面有好多很重要的东西,满满的全是从小到大的回忆。江翎从一岁到现如今的照片也全部存在手机里。
江翎同样焦急,却也不忘安慰:“可能是人太多,不小心挤掉了。我们先试试打电话,没人接就报警。”
话音刚落,江翎的手机铃声响起,一个陌生而温暖的声音传来:“您好,您是这部手机主人的家属吗?我是朝天门派出所的民警,有人捡到了您家人的手机。”
“我是。”江翎连忙确认身份,对舒淮点点头,示意他安心。
“好的,我们马上过来,麻烦您了。”江翎感激地告知对方他们立刻前往。
舒淮松了一口气,感慨道:“世上还是好人多。”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随即,江翎拉着舒淮拦下一辆出租车,车内,舒淮提议:“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一下那位好心人,请他吃顿饭怎么样?”
江翎点头赞同,但又不无担忧:“当然,不过首先得确认手是否完好。”
“放心吧,既然已经交到警察手里,肯定没问题的。”舒淮宽慰着自己,也宽慰着江翎,他心中充满了对那位未谋面好人的感激。
当两人踏入派出所,先前通过电话的“帽子叔叔”正坐在咨询台前等着他们,微笑着将手机归还至他们手中,叮嘱道:“年轻人啊,出门在外,财物可得像宝贝一样看护好。今天你们算是遇上好心人,否则又得破财了。”
他顺手一指,大厅一隅,一位休闲打扮的少年悠然坐于椅上,低头玩着手机,似乎并未注意到手机主人已经认领回失物。
舒淮连忙上前,连声道谢。
少年拥有一双宛若小狗般温顺的眼睛,眼尾微微下垂,长睫轻颤,如同精致的扇子,为他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柔和与灵动。白衬衫、鸭舌帽,颈间缠绕的黑色耳机,无一不透露出他的青春与不羁。
少年回以温暖的笑容,调侃道:“不消客气,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也好得你的手机是苹果手机,还机智地设置了紧急联系人。”
说着,他好奇地瞥向舒淮身旁的江翎,眼中忽闪着探索的光芒。
江翎也不露声地打量着少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大概是人多的洪崖洞,口袋又浅,一不小心就被挤掉了。”舒淮边解释边提议,“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请你吃顿火锅怎么样?”
毕竟失而复得的手机是无价之宝。
少年的回答却出乎意料地爽朗:“中午我和屋头人要去吃席,不过晚上可以,但火锅就算了,我是重庆本地人,三天两头吃火锅。我知道有家烧烤店特别棒,要去尝一下不?”
“说定了,晚上烧烤我请。”舒淮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郁宥谦,你呢?我们交换个联系方式吧。”郁宥谦掏出手机,目光落在舒淮身上。
“我叫舒淮,号码是……”
交换完毕,郁宥谦不经意间与江翎的目光交汇,郁宥谦率先移开,留下一抹微妙的笑意。
“我先撤了,晚上见。记得,别再弄丢东西了哦。”他挥挥手,带着一身轻松离去。
江翎默默注视着舒淮,眼神复杂难辨。
舒淮检查完手机,确认一切无恙后,转身对江翎说:“手机没问题,我们去吃火锅吧。”
江翎低垂眼帘,面上流露出淡淡的不满:“你留他电话号码做什么,给他转个账表示一下感谢就行了。”
舒淮笑他:“请吃饭才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诚意,你还小,不懂。”
江翎看着舒淮,嗓音有些紧绷:“我怎么不懂了。而且,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舒淮追问。
“没什么,走吧,吃火锅去。”江翎咽下喉头的话,心中却暗自警惕,总觉得对方不是什么好鸟,看舒淮的眼神让他莫名联想到某人,意味深长的目光如出一辙,让他心生不悦。
两人去打蘸料的时候,江翎认真提防,生怕舒淮会趁自己不备,偷偷往中舀上一勺火辣辣的小米椒,混合在香菜下面,等会儿原汤一淋,自己怎么看得出来。一旦小米辣的热烈在舌尖绽放,引发的不仅是味蕾的热切回应,更可能是哥哥难捱的胃痛折磨,个中滋味,恐怕比任何调料都要来得深刻几分。
两人点了口经典红油麻辣锅,佐以耐心,等待红油与辣椒掀开的翻江倒海。辣锅沸腾之时气场达到顶点,牛肉丸、虾滑、牛百叶、金针菇、鹌鹑蛋……排兵布阵,纷纷下场与之交锋;牛肉丸作卧底,潜心蛰伏;毛肚诱敌,七上八下金针菇是中锋,速战速决。每种食材在锅内都能找到自己的最佳出场与凯旋时机。
经历高温与辣油历练的美味,样样出落地鲜嫩爽口,裹上静心搭配的蘸料,在口腔内进一步交融蜕变,味蕾得以满足。
热气弥漫,火锅沸腾,不知疲倦。
在重庆与寒冬正面交锋的日子有火锅的陪伴,突然增添了几分暖意,而且是和江翎一同品尝最地道的重庆火锅,舒淮只觉得此刻幸福指数迅速飙升。
自重庆步入冬日门槛,初雪悄然降临,为这座山城披上了一袭银装。
结束了一场与渝味火锅的美好约会,两人步入簌簌飘落的小雪中,漫步于被薄雪轻吻的街道上。满地薄雪散发出清冷而迷人的光泽,舒淮睫毛上也悄悄挂上了细碎的雪珠,宛如冬日精灵赠了他一个轻吻。
此时,一只橘色的猫咪,尾巴卷成优雅的弧度,足尖轻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梅花印,庆祝着初雪的降临;少女见状,童心大起,伸出纤细的食指,在街边蛋糕店的玻璃窗上,画出一个温馨的微笑,仿佛能融化空气中的寒意。
江翎围着浅灰色格子羊绒围巾,掩住喉结,他手捧一杯奶茶,细长的吸管轻贴唇边,修长的手指轻轻环绕着杯身,既好看又随性。转瞬间,他偏头向身旁的舒淮投去一抹浅笑,笑容如同冬日里的一缕暖阳,拨动了他心头的的某根弦。
“现在人不多,也不挤,所以不会走散。但是,我手好冷。”江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伸出的手,仿佛是在无声地询问——哥,要不要和我牵手。
舒淮的目光紧紧锁在江翎伸出的手上,犹豫片刻,他的右手缓缓向前。而江翎,几乎是同时,迅速而自然地勾住了他的手指,两个少年在冬日的重庆街头十指紧紧相扣。
舒淮想,再纵容自己一次吧。毕竟,无论是谁,听到自己珍视的人言及手冷,都会本能地想要给予温暖。小翎说他手冷,任何一个哥哥面对弟弟的撒娇,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自己的手。
他侧头望向江翎,只见对方神色宁静而满足,
他顿了顿,只觉心跳又快了些,垂下眼,温吞地回握住江翎的手,尔后,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道似乎又重了几分。
在银装素裹的冬日午后,为等雪停,两人寻了个商场,江翎提议去看电影。
买票时售票员向两人投去好奇的目光——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选择结伴看电影,在她的眼中实在显得颇为稀奇。
人们总是对一些不被常理理解的行为以异样的眼神看待。
“其实不看电影,我们去找家店坐坐也可以。”舒淮轻声提议。
“我们两个很少来电影院看电影吧。”江翎轻笑,眼神忽闪着回忆的光,“想当初在四川的老宅,别墅里就有个影音室,很方便,想看什么就看什么。”
话音刚落,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舒淮面上一闪而过的古怪情绪,怕是想到了不愿提及的某件事留下的阴影。
见状,江翎机智地转移了话题:“大概是因为少见两个男生一起来看电影,所以才觉得新奇吧。”
舒淮微微侧目,望向售票台依旧投来好奇目光的售票员,轻轻“嗯”了一声。
江翎悄悄靠向舒淮,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亲昵道:“怎么,两个男生一起看电影就奇怪了?我们能一起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对吧,哥?”
舒淮瞥了江翎一眼,轻轻推了他一下,神情看不出一丝端倪,淡然一笑:“不知道,世界上怪事多着呢。”
江翎见他接茬的内容与自己的期待相去甚远,索性选择了缄默。
电影散场,外面的世界已被雪停的宁静笼罩,唯余寒风肆意呼啸。然而,雪夜总是有种非比寻常的美,霓虹灯下,夜生活依旧丰富多彩,即便天寒如此,街头巷尾依旧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店铺里灯火通明,尤其是火锅店与串串店,更是门庭若市,热气腾腾。
晚上到了相约地点,郁宥谦引领着俩人去了他口中的烧烤店。
饭桌上郁宥谦侃侃而谈,同舒淮讲重庆的特色文化和悠久历史。尽管四川与重庆仅有几百公里之遥,但舒淮却从未来过重庆。不过,得益于川渝文化的相近与口音的相似,他们在交流上并未遇到太大的障碍,除了些许细节方面的差异。
比如谈及学校食堂的早餐面食,舒淮不禁面露郁闷,他坦言道自己完全吃不惯棍棍面,更爱吃小时候常吃的水叶子面。
郁宥谦闻言,好奇地问道:“水叶子面是什么面?我怎么没吃过。”
江翎在一旁悠然自得地解释道:“就是你们说的韭菜面。”
郁宥谦微微一笑,道:“哦,我倒是没听过这种叫法,挺新奇。可能因为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四川人吧。”
江翎闻言,撇撇嘴,却不再接话。
“你没去过四川么?”舒淮好奇地问道。
郁宥谦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没去过。当年高考填报志愿时,全是我爸的主意,非要我留在重庆,说是离家近,他也能放心些。”
舒淮闻言,点头笑道:“这也是常理,家长们总是担心我们上了大学会变坏。男孩子长大了就容易变野。”
郁宥谦听了,话锋一转,对舒淮说道:“不过我看小淮哥你可是乖得很,上了大学还是一副好学生的模样。”
自刚才闲聊中得知舒淮比自己年长几月的郁宥谦,此时已经开始亲昵地称呼他为“小淮哥”了,这一变化让江翎心中不爽得很。
舒淮闻言,微微一笑,接了句:“我要给我弟弟做榜样。”说罢拿起一串青椒烤排骨,熟练地用筷子刮下排骨和青椒,青椒被弃之一旁,而排骨则被他慢慢啃完。江翎见状,自然而然地捡过他碗中的青椒,搭配着蒜蓉生蚝一同吃下。
郁宥谦见状,心中只觉奇怪:这什么吃法?爱吃青椒,再点几份烤青椒不就行了,哪有从别人碗里捡剩下吃的道理。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弟弟在读高中吗?”
江翎淡淡地回应道:“嗯,高二了。”
郁宥谦感叹道:“才十七岁,真小。”
江翎眉头微皱,看向舒淮道:“明年就成年了。”
舒淮正喝着水,闻言差点被呛到,他瞥了江翎一眼,笑道:“十八岁也还是个小孩子呢。”
舒淮总是将他当作小孩子看待,就连昨晚委婉的坦白,恐怕被他当作只是小孩子的小把戏罢了。然而,江翎却将十八岁视为一个重要的界限。他坚信,只要跨过这道界限,他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大人,能够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在他的潜意识里,只要成为了一个大人,舒淮就能接受他的感情。
分别之际,郁宥谦满怀热情地说:“如果你们在重庆需要向导的话,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舒淮谢过郁宥谦的好意,叮嘱他回家路上要小心。
夜已深沉,回到酒店已经晚上十一点,二人洗漱完很快就睡了。
愉快的时光如同淙淙流水,转眼间,便到了两人回程的日子。在此期间,郁宥谦多次发来信息,字里行间透露出关切,询问他们临行前想去何处游玩,是否需要他陪伴左右,希望给他们此次旅游留下一个完美的回忆。
舒淮委婉地回绝了郁宥谦的好意,他不愿麻烦别人,在他看来,麻烦别人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负担。而江翎则对两人频繁的聊天略有微词,尽管他所谓的“频繁”一词不过是因乱吃飞醋而夸大其词的产物。
临行前一天晚上,郁宥谦发来一条没头没尾的消息:“小淮哥,你是吗?”
舒淮深知江翎对郁宥谦并无好感,便趁江翎整理行李的空当,回复对方:“什么?”
郁宥谦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让舒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同性恋。”对方迅速回复了三个简短的字。
舒淮看到消息的一瞬间,手机宛如一颗烫手山芋,猛地被丢在了沙发上。江翎闻声望去,舒淮慌忙要去捡手机,却被江翎抢先一步拿起,未经询问便迅速查看起两人的聊天记录来。
看完了聊天记录,江翎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炬地看向舒淮。
舒淮心虚,内心又止不住的难过。他既不是郁宥谦口中猜测的同性恋,也没有背着江翎做什么亏心事,却不知为何控制不住地心虚,或许是他内心深处也害怕江翎会误会吧。
江翎的声音平静无波:“他说想和你试试。”
试试?
江翎将手机屏幕转向舒淮,让他清晰地看到郁宥谦刚刚发来的信息。
——“小淮哥,如果你是,可以尝试和我相处看看吗?我挺喜欢你的。”
舒淮愣住了。
长时间的沉默,少顷,江翎突然轻笑一声,眼里似乎悄然漫上一层悲伤的颜色,只是一刹那,却又迅速消散。
他缓缓开口:“哥,你说过你不是同性恋。”
舒淮垂下嘴角,坚定地回答:“我不是。”
“如果你是,你会和他试试吗?”
舒淮沉默了大约半分钟,望着江翎的眼神晦暗不明。
他缓缓开口:“不知道。”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心想,如果自己真的是同性恋该有多好,他可以爱上世上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唯独不会爱上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
江翎的神情阴郁,沉默时,乌黑的大眼睛里面好似隐藏着无尽的暴戾。
他突然一把掐住舒淮的下巴:“哥,何必便宜别人。我们明明是最熟悉彼此的人,知根知底,我们俩试试不是更好吗?”
舒淮微微蜷缩起拳头,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面前的江翎,一字一顿道:“小翎,别说傻话,别做傻事。”
气氛僵持了几瞬,紧接着,江翎的嘴角轻轻下垂,但望向哥哥的眼神却格外沉稳。
他缓缓收回那只蓄势待发的手,说:“我一直很冷静,我很清楚自己说的每句话都是认真的,绝无仅有的认真。”
舒淮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侧过头去,不愿直视他的眼睛:“不可能的事就算说出来也只会给自己徒添烦恼。”
“是否可能,全然取决于你。”江翎轻轻地拉过舒淮的身体,使他正面相对,“所有的决定权,都掌握在你手中,哥。”
舒淮牙齿紧咬,一句话都没有说。
“爱”真奇怪,让人变得像哑巴又像傻瓜。他的贪心变得好多,偏偏话都说不出口。世俗道德如同一扇大门,他在门内,哽咽着比划,像一个可怜的的哑巴和泼妇吵架,他怕江翎闭上眼睛,不愿看他,又怕江翎看得太过清楚。
江翎抱住舒淮,轻声道:“小淮,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爱像指甲印,愈爱印子便愈深,看见彼此的眼泪才肯袒露手臂上的坎坷和隐喻。我多想和你一起贪,和你一起痛,和你一起哭。
舒淮静静地站着,下唇咬得发白,他缓缓别过眼,不去看江翎期待的眼神。
江翎站在他面前,小心翼翼地松开怀抱,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名器。舒淮的沉默使他心口发闷,喘不过气,就像有一柄中垂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尽管如此疼痛,他却丝毫不显任何痛苦。
好久,舒淮才低声说:“小翎,我只把你当......”
他的话未完,嘴唇便被两片温热的覆住,紧接着一只同样温热的手捏住他下巴,不给躲闪开的机会。
江翎不想从他口中听到任何任何拒绝的话。
饱含爱欲的齿尖落下、叩紧,衔咬住一段柔软的肉,于是薄浅的唇纹被津液和粘稠的血珠渗透,沿纹理生长出一段隐喻疼痛的齿痕。相贴的唇瓣迎来炽痛,二人滚烫的呼吸,如有实质的针线,游弋彼此咬破的伤痕,将这枚爆裂的吻缝纫。
舒淮拼尽全力,从江翎的束缚中挣脱而出,几乎未经思索,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江翎的脸颊掴去,掌风凌厉。瞬间,江翎半边脸便如火烧云般肿胀起来。
“混账!无论如何,你都只是我弟弟!仅此而已!”
江翎是宋清芷的儿子,即便这位母亲对她唯一的血脉并无多少温情。而他,舒淮,虽非血缘所系,却是宋清芷出于对初恋情人的愧疚,将故人的孩子亲自领回家,他将宋清芷视为生命中的恩人,感激她给予了自己一个避风的港湾,一个成长的摇篮,一个优质的学习环境。自己绝不能成为将江翎引入歧途的那个坏人。他早已察觉到自己对江翎异样的情感是畸形的,他又怎能让江翎因自己把二人之间的亲情变得荒谬不堪?
江翎仿佛对脸上的伤痛浑然不觉,他的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着舒淮。
舒淮浑身瘫软,但嘴巴还是显现出一种用力,他要这样才能保持自己呵斥的神态尽可能正常,而不是隐含哭意。
可这样的强撑就像敷在新芽上的薄膜,一戳就破了。
“哥哥,我就是为了爱你而出生的,将我一手带大的也是你。难道你也不爱我?”
江翎话里的坚定,令舒淮闻之心如巨石崩塌,满眼惊愕地凝视着江翎。他怎会料到,江翎的爱意已深沉至此,竟能脱口而出如此悖德的情话。
江翎见舒淮呆若木鸡,半天挤不出一句话,不禁轻轻叹息,缓缓走向他,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双颊,似要抚平他心中的波澜。
他温柔地问舒淮:“小淮,你爱我吗?”
他修长的手指在舒淮的脸上、下巴、唇边轻轻游走,不急不躁,只待舒淮同儿时一样毫不犹豫地回应自己的爱,他才不会计较区区一巴掌,以及今年以来舒淮似有若无的疏远,他通通都不计较。只要舒淮爱自己,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然而,舒淮却是又气又急,眼眶泛红,他内心正经历着一场狂风暴雨。他气自己的粗心大意,弟弟何时对自己也滋生出不伦之爱竟也不知;气自己的贪心,既想保持兄弟情谊又无法控制自己那龌龊的念想;更气自己的心软,多次纵容他的亲密行为却未能及时制止。从他意识到自己对江翎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时,他便深知,违背常理的情感永远无法摊于世人面前,他渴望变回正常的自己,但每日的朝夕相处,却让他愈陷愈深。他不是一个好哥哥,他坏透了。
“我爱你。”舒淮终于开口,声音坚定,手掌紧贴着江翎的掌心,眼中闪着泪光,却始终未曾落下一滴泪。
江翎听到他的回答,心中一喜,将要吻上去,却被舒淮推开。
然而——“像哥哥爱弟弟一样,家人之间的爱。但唯独,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爱。”舒淮退后一步,拉开彼此的距离,“也不是你想象中我能给的爱。”
江翎的眼神瞬间黯淡,仿佛被锋利的刀刃刺痛。舒淮清楚地看到了他眼中的失落。
“小翎,你可能是对我过于依赖。”舒淮认真解释着,“我们从小就生活在一起,除了去年开始我去上大学,从未分开过,你又未曾接触过其他女孩,所以才会对我……”
“我试过。”江翎打断了他的话,声音绝望,“我试过和一个女孩交往,但对她毫无感觉,甚至觉得厌恶。”
他紧紧拉着舒淮的手:“她也很漂亮,和你一样漂亮,但我对她一点感觉也没有。”
舒淮不死心地继续追问:“或许……或许……”他几乎要说出那个不愿面对的答案。
“哥,我不是同性恋。”江翎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只是喜欢你,但我不是同性恋。”
舒淮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似乎全世界最苦的东西在他胃里翻涌,他受不了,想把这种苦吐掉,但又生生咽了回去,空留一口苦涩。
江翎看着舒淮的眼睛,看他痛苦挣扎,心中涌起一股不可名状的冲动,想要去亲吻他、安慰他。然而,舒淮却猛地推开他,用力攥紧拳头,压下内心的起伏,故作镇定地说道:“你不是同性恋,你只是情感认知出现了错误。”
你不是同性恋,我也不是,我只是个变态,爱上自己弟弟的变态而已。
在压抑的氛围中,舒淮的喉咙仿佛被无形的巨石卡住,既苦涩又刺痛,他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沉默了良久,终于挤出一句:“或许你可以尝试和男生交往看看。”
把自己喜欢的人推给别人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舒淮刚说完这句话,就见江翎面色阴郁,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静的神探,冷得可怕。
江翎猛地一把攥住舒淮的右手,将他拉至身前,唇角带上了讥诮的笑意:“哥,你凭什么擅自为我做决定?”
“你凭什么把我推给别人?”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我哥吗?难道你不该优先考虑我的想法吗?小时候你明明承诺过,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
江翎的目光紧紧锁住舒淮,漂亮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眷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正当舒淮欲开口回答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是江翎的电话,他好像没听见一般,仍然深深地凝视着舒淮,显然是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接电话吧,小翎。”舒淮眉头紧锁,提醒道。
江翎置若罔闻。
“江翎,接电话!万一爸爸找你……”舒淮有些急切道。
江翎依旧不为所动。
“我手疼……”舒淮无奈示弱。
江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力气过大,只好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是方知有的来电。
“喂,什么事。”他的声音冷淡。
“小翎,你回杭州了嘛?”
“还没,今天回去。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上次那家音像店的店长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是新到了一批好货,问我要不要留一份,和上次给小淮哥的那种类型完全不同哦。”
“不用了,我没兴趣。”江翎不耐道。
“怎么突然没兴趣了?你之前还为小淮哥生日礼物的事给我出过主意呢,当时你不是说自己阅片无数……”
“现在没兴趣了,行了吧。”江翎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心中暗暗埋怨方知有不合时宜的打扰。
挂了电话后,他注意到行李已经收拾妥当,而舒淮则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江翎缓缓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舒淮本能地向另一侧移动,江翎也随之移动,舒淮终于忍不住,皱眉看了他一眼。
“哥。”
“我不是你哥,我不能任你乱来,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江翎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舒淮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话。
他凑到舒淮眼前,黑曜石般的眸子泛着摄人心魄的幽光,能洞察人心,他说:“你是我哥,除了你,谁也给不了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