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自当初鸠县相见,这人尚还是少年,身上多是些恣意风流的少年英侠的模样,后来便渐渐乔装成了富贵公子的模样,虽有扮老之嫌,比之如今这人身上愈发磨砺出的棱角与锋锐,却到底还是显的稚嫩了许多。
  远远瞧去,只觉这人一双剑眉压眼,原该是眼尾略带了抹上挑弧度,给人瞧着总是有股子似笑非笑之感的瑞凤眼,如今却也少了当初的少年恣意,更多的是从眉宇间带出的沉郁与内敛——
  仅从他这一身的气势与面相上来看,这人已是一个久居高位,举手投足间自有气度在身的权臣显贵。
  常言道:官做得久了,便也就会越来越有官相,或许,这就是一种所谓的居移气,养移体。
  于是原本就有的锋锐,于此时竟慢慢愈发给人以凌厉压迫之感。
  司微瞧着这一行人渐渐走进,心下原本压着的那股不适,一时竟愈发在胸腔里翻腾弥漫——彼此,终归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司家大宅的占地面积不小,这一条街上,统共也就没有几户人家,于是立在司家大宅前的身影,隔着老远便能一眼瞧见。
  如果说这些年,秦峥不过是从当初的少年人长至如今,虽还未举行冠礼却也正值弱冠的年岁,那么司微的年纪跨度则要更大一些。
  这几年里,司微不仅抽条,连带着当初带着几分残存稚气的面容也都跟着长开了,自鸠县至京城,再至萦州,兜兜转转,却也又是许多个年头过去了。
  如今的少年人一身半翻圆领长袍,翻出来的衣领上绣了雁羽,连带着胸前寥寥几笔如同水墨画就的图案一般,凑成了一副大雁南归图,连带着衣摆之上,都有用丝线一阵阵绣成的芦苇丛。
  寒风过处,荡起衣袖衣摆,直如风过芦苇,漾起阵阵波澜。
  司微的面相一向显得俊秀,长眉下眼帘遮去了大半的眼眸,不经意间看上去,总给人几分睡眼蒙眬之感……
  倒也不是没有精气神,只是搭着他那一身温和随性、为人处世的态度,就仿佛连带着脸颊一侧明显较之女子更显几分冷峻修长的腮颌线都被模糊了轮廓去,再加上这人相对聚拢的五官和并不显得宽长的脸颊,无端便显得这人有些太过无害,下意识便会教人将他拿来当个乖巧的小辈来看待。
  ……这些年,若非是借着他的名号,这人在萦州置办下的这些个家底,怕是要被不知多少人眼热,又要不知能教多少人惦记。
  秦峥带着人走近了,抬眼瞧着站在门口台阶上许久不见的少年,二人一时竟是相顾默然。
  正沉默间,便见着小八从里头一路小跑着出来,大大咧咧地道:
  “老师,尤娘子已经安排好了,教慧婶娘带着人去了清风苑,咱们过去,那屋里也就该是铺陈好了。”
  司微一顿,让开了地方,朝着秦峥比了个请的手势。
  秦峥将手里的缰绳递交给后头跟着的玄霄,任由小八把他们带去角门先行安置这些个马匹,自个儿却是擦着司微的衣袖边儿上,踏进了司家大宅的大门。
  左右当初买下的这处宅院足够大,除却正院占了不小的面积之余,两侧做了景观的跨院里,也跟着隔了不少的地方出来,分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院落,却都是些为着大家族的子嗣备下的住宅地方……
  如今便是连带着那些个红颜里做工的婶娘们,满打满算却也不过是占了三处院落——这其中还得加上一个正院。
  所以如今司家大宅是绝不缺住人的地界儿的。
  方才跟着司微出来的人,一道跟着小八带了玄霄等人去牲口棚安置马匹,于是这会儿往内里走的路上,便也只剩了秦峥与司微二人。
  秦峥跟在司微身后,打量着这只来过一次的地方,能瞧出这几年司家大宅里也做了不少地方的改动,平白添了些曲径通幽的雅致,约莫着便是那尤娘子的手笔。
  秦峥瞧着在前头带路,却始终一言不发的司微,忽而便停住了脚步:
  “我想问问,当初临走前与你说的事,你如今考虑的怎么样了?”
  第115章
  司微停下脚步,一时没有回头。
  同类的雷达这种东西,有些时候是一种很微妙的事。
  或许是不经意间对于某些细节的捕捉,或许是某些司微自己都意识不到的驻足……
  种种端倪凑在一处,就成了某种连司微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某种独特气息。
  司微上辈子只交过一个男朋友,哪怕后来分手,司微却也不曾当真踏进什么圈子里去。
  饶是如此,后来也曾拒绝过一些,仿佛真的get到什么微妙而又难以言喻的“信息素”一般,递过一些明示暗示的人。
  司微心想,有些东西,或许是在上次,秦峥在红颜养伤的时候,开始慢慢变了味道。
  一个人总是被另一个人注视着的时候,很难说那种视线不会被察觉。
  那种隐隐约约,心照不宣,却又同样避而不谈的态度,使得彼此保持了一种微妙的默契——
  有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
  时间会把所有的一切抚平,将那些个微妙的情绪消弭干净。
  但后来,司微发现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司微沉默了半晌,哑着声音问他:“你图什么呢?”
  秦峥摩挲着戒子上繁复的纹路,顺着司微的话往下想:是啊,他图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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