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秦峥略带讥嘲地扯了下唇角:“倒是他的一贯作风……所以现在,雪酥也好,我要的人也好,都在刘承延手里?”
“是。”
秦峥啧了一声,拿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褪去些许醉意涌上来时的头痛,今天着实是教风吹得太久:
“罢了,直接去找刘承延要人……左右我在京里现在也没什么名声了,也不差再多那么点儿风闻。”
“该缺漏补给春江楼的银子,你拿我私库里的钱先补了。”
他吁出一口还带着酒香的气:
“不管春江楼背后的主家是谁,就凭帮我从这一团乱麻里揪出这么一根线头,这点子面子情都得给,不然以后,谁还乐意帮着牵线搭桥?”
秦峥的声音愈发低了下去,说话间却总是带着股子挥之不去的讥诮感:“总得让人觉着,这顺水人情送到我身上,比送到旁的人身上更合适不是?”
玄策低声应下,复又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有后续的吩咐,便朝着屏风后的秦峥略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准备去楼上寻刘承延要人。
听着玄策推门出去的动静,秦峥自水里探出手来,盯着手心里的纹路看了许久,不由一声低嗤:
“这人吶……总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也不怕把自个儿给撑死了。”
第37章
一路上,司微三人被人裹挟着,推搡着上了船,复又在岸边上了马车。
马车是冬日用的那种厢式马车,马车两侧的窗子自外头教人给别上,从里头再推不开。
从车厢里透过明窗门借着外头的光往外看去,车辕上坐了两个身材壮实的汉子,坚实的后背将唯一的出路也给堵的严严实实。
随着汉子一声轻喝,马车碌碌前行,将装在车厢里的司微三人晃得心里摸不着底。
司微掩在衣袖里的拳头早已握紧,奈何他这辈子小小一个,根本不比上辈子一路自孤儿院摸爬滚打长大来得皮实。
就算是对上外头的人,他也根本没有丝毫胜算——就算想法子偷溜,他身边却还跟着两个年岁都不大的姑娘。
司微咬着牙,声音里透着股子不甘与无力:“如此这般情境,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当真是……”
“别怕。”雪酥的手落在司微头上,略带着几分安抚,只是借着外头不经意间晃进来的光,雪酥的眼底也残留着几分尚未消融殆尽的惊惧。
她咬着下唇,思量半晌,轻声猜测:“这些人,应当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听先前那大茶壶所说,里头约摸着还有县衙里的人。”
雪酥的气息沉了几分,强自定下心神,于是身上便愈发透着股子冷:
“能驱使得动衙役的人,定是能压得县令低头的权贵……这种权贵,向来有权有势,也不差那么点儿银子。若是冲着咱们几个姑娘来的,使那么点儿银子,动些下作的手段,该报复的也该能解气了。”
她捏着司微的手一时有些加重,指节搭在司微腕上扭曲着有些泛白,却还强撑着扯出一抹略带虚弱的笑:
“我虽不知春江楼到底在鸠县经营了多久,但赎了身姑娘,能从县衙里拿到那一纸改籍文书,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雪酥言下之意,司微也懂:春江楼在衙门里,定然是有着不浅的人脉关系的,不仅能从衙门里拿到改籍文书,甚至似是锦缡那般,大半夜的去衙门敲门都能拿到文书,想来跟衙门的关系也一向该是蜜里调油,不至于如此这般突然翻脸。
司微的指节有些发疼,但提起来的心终究是落不到实处上去——后世现代,电话都已经普及了时代里,县里都还能有拦着上访人员的操作,那放到如今这么个路遥车马慢的古代呢?
灭门知府,破家县令……这么个说法,又是怎么来的呢?
司微的眼睛盯着虚空,只觉着身上压了一座沉沉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人命如草芥……他从未像是今天这般感受到自己的无力,感受到他好不容易拥有的亲人,和不算完美的家庭,于这个世界而言,恍若游萍浮絮。
他想要保存这个家,想要和尤氏就那么清贫却无忧无虑的活着,是那么难的一件事。
难到,这个家庭经受不起来自外界超出现有阶级的,一点点外力的碰触。
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上辈子所有的奢望,于此间凝聚而成的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司微控制不住自己无限下沉的心绪,也控制不住自己充满了悲观的念头,只是到底有那么一丝野望,隐隐约约似是一场带着余温的灰烬,埋藏在他心底的最深处:
命如草芥的人,又如何能做得到安贫乐道?
难不成,是在突如其来的变故之中,守着自己的小日子不放,于是决然而然的从容赴死么?
司微靠在马车车厢上,呼吸渐渐变得又重又沉。
初秧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咬了咬唇,半晌:“所以,咱们怕是不小心,掺合进什么事儿里去了么?”
雪酥沉默了半晌,叹了口气,她着凉后的声音愈发透着股子喑哑:
“怕就怕,不是掺合进什么事儿里,而是这一出,本就是冲着春江楼来的。”
“……若当真掺合进什么事儿里,凭着楼里跟县衙的关系,还有咱们今儿个夜里在游船会上的台子,妈妈那再怎么,也得把她未来几年的摇钱树从这鬼地方给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