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锦缡自嘲一笑:“人都道路总是越走越宽,然而时至如今,这路竟教我是越走越窄了。”
  司微沉默下来,半晌,方才算不上劝慰的劝了一句:“良人难遇,但姑娘若是想要找个愿意为姑娘赎身的,未必很难。”
  “哦?”锦缡偏头定定看他,半晌,浅淡地勾了勾红唇:“这又是怎么说?”
  司微转过身,背靠在美人榻上:“男人的性和爱,有时候是分开的,但在这个世界嘛,大部分时候都是分开的。”
  “只有女孩子,总是追求什么灵肉合一,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什么朝朝暮暮,什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因为现实的束缚,于是女孩子的慕强被下意识转移到了男人身上,于是便演变成了对男人宠爱的竞争——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而又因为性别的优势,于是男人的慕强,就逐渐演变成了对武力、对权利的追求——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放在后世,称女孩子一声贤妻良母,都有一种隐约冒犯女性的味道,严重一点会受到拳手的攻击。
  因为一个男人,你凭什么要求你的另一半是贤妻良母,如果你的另一半是事业女性,你又是否能后退一步,屈居人后做一个贤内助,做一个带娃奶爸?
  但这里是古代,古代的女孩子,恐怕一辈子的指望,便也只能落在男人身上,这是少有女性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的,古代。
  正靠着美人榻隐约有些心情沉重,却也隐约暗自对自己真实性别有那么一丝庆幸的司微,突然感觉脑后被人用力一戳,头不自觉往前一点。
  回过头,便见锦缡面上隐约有几分古怪:“你,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子,居然跟我一个……流落风尘的女子说男人,谈感情?”
  “还‘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司微面上一愕,紧接着反应过来:“这、这不是……在给你出主意么。”
  旋即司微正色,轻轻咳了两声:“我这有个故事,一个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故事,锦缡姑娘愿意听一听么?”
  锦缡神情微顿,轻声喃喃:“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司微偏过脸,看向立在楼道口静悄悄立了不知多久的清露,微微一笑:“姑娘若是想听,不如先起身把这早饭吃了,吃完了,我再和姑娘讲这流传千古的故事可好?”
  想了想,司微又添了一句:“定然要比姑娘放在一楼书房里的那些个话本子还要好看、好听的多。”
  锦缡一默,盯着司微看了一眼,再次伸出指头在他脑袋上狠狠一戳。
  锦缡这厢还没说话,原是拎着食盒站在楼梯口处,听司微和锦缡说话入神了的清露便反应过来,欢喜道:“姑娘等着,我这就摆桌!”
  武侠是属于男人的浪漫,爱情是属于女人的憧憬……或者说,是古代女子闺阁中唯一能充当精神鸦片的慰藉。
  君不见断桥雪消,梁祝千古。
  于是用罢了早饭,司微便拖了蒲团过来,于一片烧得融融暖意中,和锦缡讲起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
  从杨家有女初长成,明皇赐婚为寿王妃,再讲到杨氏女出家重入宫闱,长伴于君王侧,时人以道号称之,为“太真妃”。
  锦缡嗤笑,而后又幽幽一叹:“一个女子,想让男人一时昏了头,做出些离谱之事不难……难的是如何洗刷了自个儿身上的名声。这明皇若是个好皇帝,那这在方外之地打一个滚便算是洗干净了,若这明皇不是个好皇帝,她恐怕就是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
  司微沉默下来,一时间不知如何接她这话。
  唐明皇,也就是唐玄宗,应当也算是个好皇帝,选贤任能,开创大唐极盛之世——开元盛世,可惜晚节不保,安史之乱致使整个<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由盛转衰。
  见司微不语,锦缡叹了一声,往后头的美人榻上一靠:“罢了,我不说了,你且接着往下讲。”
  司微也跟着一声喟叹,不再去多想,只是顺着先前的“太真妃”接着往后。
  从明皇与贵妃养的那只名为雪衣女,宫人皆称雪衣娘的白鹦鹉,讲到后来被老鹰啄死,于御苑中里立起的那道鹦鹉冢。
  从贵妃恃宠骄纵,被明皇遣归娘家,自己在宫中却是饮食不进,说到后来高力士试探明皇,欲以殿中供帐(仪仗)、酒水送至贵妃所,明皇以御膳分赐,于是高力士请召妃还,贵妃车驾无视宵禁而入宫闱……
  “是时,妃见帝,伏地谢,帝释然,抚慰良渥,二人和好如初,贵妃恩宠更胜往昔。”
  “贵妃爱吃荔枝,荔枝所生之地为岭南,自长安至岭南足有五千余里,而荔枝此物颇为娇贵,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香味则尽去矣……于是修驰道,掘荔枝树,将岭南荔枝千里迢迢一路送往长安,待得近了,便自枝头摘下,以冰镇之,快马送往都城长安,更有后人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锦缡靠在美人榻上,听着司微将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缓缓说来,眼睫半垂,一时竟是没有说话。
  半晌,锦缡方才眨了眨眼,散去眼底氤氲的水汽:“明皇,怕是要被弹劾的厉害……可于贵妃来说,难得的,又何尝不是他贵为帝王之尊,捧到贵妃面前的那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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