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多紧俏的地方,还能让司微这么一个住在乡下、做野丫头打扮的小孩儿给捡了漏?
  那话,说来不过是为着宽尤氏的心罢了。
  司微叹了口气,任由那口白色烟雾在风中刮散了,然后深一脚浅一脚的继续往前走。
  冬日的天阴沉沉的,风一刮到处都是雪豆子,打在脸上沙棱棱的。
  雪再密些,风再大些,那感觉就跟拿冰箱里冻了十万八千年的砂纸硬搓脸上的皮似的。
  而路自然也不好走,刚没走出二里地,雪水便已经隔着鞋上的布料渗进了鞋子里头,再往前走一段,那股子冰凉的寒气便退却了,化成一片木然。
  司微碾了碾脚趾头,本就有些挤的脚趾头被冻得几乎粘在了一起,撕扯间带着股子黏腻的疼痛。
  怕是已经冻伤了。
  司微咬着牙,迎着风雪直直走了将近两个时辰,方才看见了鸠县县城的大门。
  冬日天寒,时已近午,城门口的人寥寥无几。
  司微不敢再多耽搁,跨着步子进了城门,转头便往位于城南的那片屋舍巷陌里钻。
  俗话说,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司微如今走的这条道,名为晋安街,通往的便是城南的花柳巷。
  而春江楼,便是花柳巷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别想歪,先不说上辈子司微一心打拼,没那个谈女朋友的心思——就算他是个色中恶鬼,也不至于在这辈子还不满九岁实岁的年纪往这地儿跑。
  可没辙,家里的粮食确实不多了,尤氏的病想要治,却也不能断了银子。
  然而司微如今也不过是个还不满九岁的孩子,面对即将到来的断炊以及尤氏的断药,自穿来之后一向稳扎稳打,不多暴露自己的司微,这会儿也只能试着往这儿跑上一趟,看能不能捡起上辈子所学的专业,以及被搭档抓壮丁而练出来的那点子手艺,在这花街柳巷里寻一条能快速来钱的生路。
  待走到晋安街的尽头,司微往胡同里一拐,环境蓦然便清雅了起来。
  巷子里的路与外头横平竖直的大道完全不同,路边门前多栽有杨柳。
  如今虽是冬日,只余杨柳枯枝,却也明显能看出这柳树特意着人修剪过,枝条横斜,雪卧其上,虽不曾有春夏时的袅娜依人,却也并不显得枯寂。
  巷子曲折,门户之间也并不齐整,这一户院门开在这里,那一户的院门便取了其他地方,又兼之户型不同,于是这一处地方的巷陌便愈发复杂。
  司微沿着小巷斗转其间,越过人家门前,看冬日挂雪的杨柳,看门前檐下罩着竹叶箬笠的栀子灯,以及不同制式的大门,寻着昨日听来的那处地方。
  此时时间已近正午,虽是冬日天寒,外头的大街上也早已有了出来做活的人,只这晋安街尽头的巷陌里,各处却还大门半掩,丝毫没有开门营业的意思。
  待司微寻到门上挂着春江楼字样的牌匾时,那雕花的板搭门也还只卸下来一半。
  未曾卸下来的两扇上镂了梅枝怪石,绽菊连枝,门内还有个打着哈欠搬门板的大茶壶,见着司微探头往里看,斜着眼不由带了几分睥睨:“这大清早晨的,哪来的丫头片子?”
  司微仰起头,看了眼大茶壶身上的齐膝短褐,应对之间倒是坦然:“我代刘员外府上的二公子过来,寻锦缡姑娘带句话。”
  大茶壶呦了一声,多看了司微两眼,也没说信不信,只是搬着门板腾不开手,唤来一个约莫十一二的丫鬟过来,示意她带着司微往里进。
  背后,司微听见大茶壶小声嘀咕:“稀了奇了,一开门,个毛头小丫头往青楼里逛。”
  司微脚步一顿,旋即便当做没听见,跟在丫鬟身后往里走。
  踏进了门坎,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子暖香,清雅中透着股子馨暖。
  自门口一抬头,便能将整个一楼大厅收入眼底,视野极为开阔,而最惹眼的便是正对着门口约莫能有十几丈远的舞台。
  舞台之下,间疏错落摆着外撒腿大圆桌,桌上摆着青瓷茶盏,间或素净瓶中插着一两根梅枝。
  只是顷刻间,一股文雅书香之气便扑面而来。
  再往二楼又或是其他地方,却是青幕纱幔,逶迤垂坠,遮去了更多光景,却又凭空为这处处透着股雅致味道的地方添了几许清丽出尘。
  司微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沿着边上的花廊往里走,穿过大厅一侧的庑门,沿着抄手游廊便进了后头的庭院。
  第3章
  庭院是露天的,说是庭院,不如说是庭园。
  仅是司微走着的这一路,假山怪石,小桥流水,前后花卉,供桌凭几——春江楼,名为楼,实际上所谓“楼”的主体部分,也不过是方才司微见着的那么个带有舞台的大厅,与如今所见部分相比,那极为宽绰富余的大厅,约摸着也只是相当于一个前院。
  若非进门时将近半米一扇的板搭门,若非大厅里的舞台与台下的圆桌圆凳,眼前所见,说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宅院司微也是信的。
  小丫鬟步履匆匆,每一步迈出去的步子不大,一路上的速度却不慢,带着司微穿过几道庑门,转过九曲桥,步上青石阶,这才突然停住了脚步,偏过头来看司微:
  “前头就是雾霭阁,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知会了清露姐姐,自会有人出来见你。”
  司微自是应下,于是便立在这一处明显垫高了地基的高台上等着,也打量着这一处雾霭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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