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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102节

  “沈十一,别过去。危险……”
  顾辞山修佛,于鬼魂而言,凶险至极。
  他战至脱力,唯此一句呓语。
  男人浓烈的血气,一寸一寸拂过她的面庞。
  沈今鸾一直凝在喉头的一股气,泄了下来。
  漫天箭矢,黑压压的一大片,与无边夜幕相连,暗无天日。
  纷涌而至的亲卫将顾昔潮扶至马上。他的身后一众弓卫纷纷张弓,射箭掩护重伤的将军后退。
  大魏和北狄,两边都在撤退,双方各有伤亡,今日不欲再动干戈。
  这一场生死局,以秦昭之死作结。
  ……
  北狄帐中。
  香炉继续喷吐出一股沉沉的香气。
  帐帘飘举,袅袅烟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血腥。
  “小伤而已。我无碍的。”铁勒鸢大臂上的刀伤都已被包扎完,回头望向身后的男人。
  “其实,我没有对你阿弟下死手。我怕你不开心。”
  顾辞山一言不发。
  “我今日很开心。”铁勒鸢捋着散落的青丝,低头道,“你在所有人面前,说我是你的妻子。”
  她迟疑了一会儿,试探着仰倒在他的膝上,仰望着他,道:
  “当年,我不让你自尽,将你强掳至我军中,你怨不怨我?”
  “以一城大魏人和战俘的性命,胁迫你娶我,你恨不恨我?”
  她一口气说完,心跳得极快。
  “我有的选么?”
  男人俊眉修目,面容沉静得像是一汪深潭,不见一丝喜怒。
  铁勒鸢一愣,又听他沉下声音,温柔地道:
  “兵败如山倒,我本该以死谢罪,公主救下我一条命,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
  他拨动她散开的发,说道:
  “你我夫妻一体,生同衾,死同穴。”
  “昔日旧事,公主还是不要自寻烦恼。”
  长指勾住她的一绺发,铁勒鸢顿觉头皮一紧,如被扼住咽喉,听他一字字说道:
  “尤其是,今日这种小伎俩,公主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施展了。”
  “厄郎,你生我气了?”
  铁勒鸢坐了起来,眼睫颤动,知他早已看透。
  那些人找到尸骨之前,她只想一辈子将他藏起来。
  可今日,她就是故意让所有人看到他人在北狄,叛军叛国,已成了她的驸马。
  如此,他便再也回不去了。
  天下,除了她的身边,他哪里都去不了。
  “我既已决意,便永不会回大魏。”
  “天地广阔,美酒佳人,夫复何求?“
  顾辞山淡淡的目光扫过来,描摹怀中的她的轮廓,深不见底的双眸,纵使看了这么多年,仍是令她心动。
  “你今日和他们说的那些话,不是哄我的么。”
  她松下一口气,手指轻触他好看的眉眼,情不自禁地道:
  “可是,虽然你就在我面前,我总是觉得你离我好远。”
  顾辞山握住她受伤的手指,为她擦去指间的血迹,道:
  “公主伤口未愈,我心忧虑。”
  “二王子兵力强劲,不容小觑。近日必会卷土重来,公主可不得再有闪失,胜败在此一举。”
  铁勒鸢心中甜蜜,反握住他的手,道:
  “这个汗位,你倒是比我上心。”
  顾辞山漠然地道:
  “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是前功尽弃,便是将性命交予他人之手。”
  “我顾辞山的女人,岂是半途而废之人?”
  铁勒鸢披衣起身,笑盈盈地道:
  “我这就去处理军务,依照你的计策布下天罗地网。我就不信,夺不下这汗位。”
  顾辞山颔首道:
  “我的妻子,将是北狄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可汗。”
  铁勒鸢掀帘出帐之后,帐外多加了几批甲兵,守卫森严,像是一座严严实实的牢笼,密不透风。
  顾辞山伏于案上,继续勾画那一幅未完的山水图。
  一个北狄甲兵模样的人影闪现在侧,在他脚下屈膝半跪。
  “藏锋,你受伤了。”
  顾家大郎曾有十三暗卫,武功精深,十五年后,只余最后这一人藏锋,还未被发现杀死。
  “主子,我出不去。”
  顾辞山继续勾画,道:
  “顾虞郎是怎么为他们传递消息的?”
  “他被抛去了牙帐外的乱葬坑,后来不知怎么尸体就不见了。”
  藏锋捂紧伤口,心中悲恸。
  可汗死后,铁勒鸢开始将分布北疆各地的兵力回流,全部收紧在云州这一片方寸之地,严防死守。无论牙帐还是兵营,他一人寸步难行。
  主子等了十五年,好不容易等来了接应之人,他却无能为力。
  藏锋垂头道:
  “主子今日又何必对九郎说那些话。”
  “他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顾辞山敛眸,笔下山水浩荡,烟波起伏,只剩最后一角尚余空白。
  “至强者至弱。”
  “我这个阿弟,天赋太强,心气太高,自小事事求全,所向披靡。而当年云州惨败,无法挽回,他心念一朝崩溃,自责悔愧,锥心蚀骨,十五年都未转圜。”
  顾辞山悠远的目光从山水画中抬起,目光平静,深邃。
  他微微一笑道:
  “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为他,我尚有最后一谋。”
  第55章 共枕
  大魏军一刻不停从北狄牙帐撤退, 一路星移月沉,回到朔州已是白日。
  一入军所,一众亲卫将顾昔潮先扶到榻上, 匆忙将军医召来。
  沈今鸾略一犹豫,也跟着飘入帐中,穿过一室进进出出的军士,来到正中的顾昔潮面前。
  男人受伤的右臂大赤着, 皮开肉绽。身上只着一副轻甲, 麒麟面上还有几道箭孔, 不断渗出几滴血花。
  他似是毫无痛感,只静静坐着, 黑眸半阖,没有在看她。
  军医疾步入内,一看到顾昔潮的面色, 又把了把他的脉, 一手的血。他大惊失色,先吩咐几人去熬止血的药,道:
  “将军伤势不轻, 得赶紧上药休息。”
  亲卫围过来, 要为他卸甲。
  顾昔潮已清醒许多, 扬臂阻止。
  剧烈搏杀后, 刀伤穿破外甲, 嵌入皮肉,卸甲后需得马上卧榻静养,不得出去染风, 以免引发暗疾。
  亲卫明白过来,将军还有事为竟, 不能休息,只得为他擦拭外露的伤口再上药。
  男人睁开了眼,面容略带疲态,沉黑的眸光却锐利万般。
  “骆雄何在?”
  骆雄胡子耸动,回道:
  “末将在。”
  顾昔潮示意亲卫,几人搬来胡案,在案上铺上一份空白的折本,为他研墨。
  他提笔在折本上书写,负伤的右手臂微微颤抖,落笔字迹却稳如泰山。
  一战未歇,他就已在谋划下一场进攻了。
  沈今鸾不必过去看,就知道他在写呈上元泓的折子。
  顾昔潮自贬来北疆,已不是昔日那个翻手云雨,拥兵自重的柱国大将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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