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时玄兰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笑了一声:“你现在吃东西倒像是一只小猫似的。”
说起这个,他又若有所思:“想当年,你也是这样,吃什么都是只吃一点,我还担心你会不会饿,或者是不是他们做的饭菜你都不喜欢……那时候为了让你多吃点,还费了不少心思,你还记得么?”
秋月白当然记得,那时候他吃得少,练功的时候又消耗的多,久而久之身体就不好了,有一次病倒之后时玄兰来看他才知道这回事,虽然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但还是当着秋月白的面打死了一批厨子,说他们不好好伺候。
打死了人之后又换了一批新厨子,每个人都做一道菜,若是哪一个人的菜秋月白吃得少了,那个人就会被拖到一边去,同样打死。
他至今还记得那些人望着自己时恐惧的表情,每个人都期盼他能多吃一口自己做的菜,每个人都害怕自己会被打死,那带着钉子的木板敲在身上时,每打一下都会扎一个洞,等到被打死的时候早就不成人样了。
那时候他还小,可因为他死掉的人已经不少了——面前是摆放着佳肴的桌子,再往旁边一点就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与凶悍的、等待着倒霉蛋的行刑人,桌子右侧是跪在地上的厨子,身边坐着的是盯着他的时玄兰。
所有人都在看向自己。
血腥味混合着饭菜的香味令人作呕,但明月夜不能不吃,甚至还必须忍着恶心多吃、将他们做的饭菜都吃干净。
等到他吃完的时候,所有厨子都松了一口气,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时玄兰终于点头放人,但等他离开后,明月夜就忍不住吐了出来。
恶心,除了恶心还是恶心。
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想到这,秋月白的脸色还是变得苍白了些许,不过并不是因为被人逼着吃东西,而是因为后面发生的事。
时玄兰看着他,一如往昔坐在他的旁边,双手交叉撑在桌子上,微微歪着脑袋似笑非笑的说:“看来你还记得。”
他当然记得,怎么会不记得?
——因为年幼的明月夜刚将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时玄兰就脚步轻轻、慢慢悠悠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当四周都静下来后,人跪下来时膝盖砸地的声音就会分外明显,黑色的影子投落在躬身呕吐的人身上,将他完全盖住,连带着心似乎也被阴影笼罩,身体如坠冰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同被阴狠的毒蛇盯上,自欺欺人的以为不抬头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实已经心乱如麻。
即使那么多人在害怕,可阴影的主人却只是从容地微微晃动了一下扇子,笑着说:
“啊……抓到你了。”
此时,那个说话的人正笑盈盈的坐在自己面前,阴影恍若重叠。
第085章 无间地狱
抓到你了。
这一句轻松的、简单的话曾经数次在秋月白梦中出现过,一直到他后面逃离,也梦见过许多次时玄兰就像那样那么轻飘飘的走出来,遥遥望着自己,似笑非笑地无声地说着这句话。
那一日的阴影不止只出现在那一日,更出现在往后的许多岁月。
两个傀儡侍女将吃剩下的东西都收了下去,时玄兰悠闲地说:“……自那以后,你就不挑食,也吃得多了。”
他好像在得意,即使是克制了的傲慢也还是傲慢。
然后,话锋一转。
“不过我有时候也在想,你那时候毕竟还是个孩子——当然,现在在我的心里也还是——或许某些手段残忍了些,如果我对你再纵容一点,宽容一点,温和一点……你后面是不是就不会跑了?”
有人起身,折扇挑起美人下巴,深色的竹木更衬托出他的皮肤白如纸张。
秋月白冷眼看着他。
时玄兰欣赏着他的脸,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有面前这个人的这张皮囊最让人看得惯,即使后面也曾养过许多的替身,可是终究不及原身完美。
天上月毕竟是天上月,即使是人间最完美圆润的珍珠,也无法顶替它的位置。
他轻轻地问出心中的疑惑:“……当年我好歹也算是对你不薄,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你为什么还要跑?”
有人呼吸一滞。
如同危房倾塌、腐堤崩溃、朽木折断,如同世界上任何一件知道它迟早都会发生的事一样。
伴随着这一句问话,秋月白想,来了。
终于来了。
数日的宁静并没有让秋月白完全忘记这件事,同样,他也不觉得时玄兰会忘记它,此刻一经提起,立马感觉神经紧绷,冷汗都出来了。
他握紧了手,眼睛注视着那张面具——上面的鬼脸微笑着,低垂着注视着自己,两个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几乎要将人的魂魄吸出体外,仿若毒蛇盯梢。
毒蛇又温和地问了一句:“为什么呢……?”
秋月白没有回答,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抛出一个问题:“……你要杀我吗,义父?”
时玄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还会背叛我吗,阿月?”
前面提起的往事不过是开胃小菜与铺垫,现在才算是步入真正的正题,室内除了他们两个人外,再没有其他的活人,无人知道这样一块僻静的地方之内,这一对虚伪的养父子正在说些什么。
时玄兰纵使对明月夜有诸多包容,可一个人的耐心终归是有限的,只要他的回答令自己不满意了,他还是会遗憾地使用某些方法来令自己的孩子重新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