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陆绯衣跳下屋顶,慢慢的向那个人影靠近。
  .
  秋月白做梦了。
  不是很好的梦,总归不过就是以前那档子事反复的在脑子里重现,只是这一次他梦见了很久之前的事,久到里面的部分内容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但是却在梦里被想了起来。
  那是他十三岁。
  穿过昏暗的回廊,秋风带着寒意掠过皮肤。
  回廊尽头是一片池塘,这里原本种的莲花已经枯萎,仅剩下残败的枝与叶,遥遥的,他看见了一个身着藏蓝衣的男人站在池塘旁边,身后跟着三个侍女,一个侍女为他撑伞,另外两个一个抱着刀,一个撑着伞,二人共同避雨。
  而男人站在那里,静静的凝望着那些枯败的荷,他的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表情。
  当看见那些伞时,十三岁的少年明白下雨了,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顿,朝着男人走去。
  “义父。”他行了个礼。
  男人“嗯”了一声,招呼他过来与自己一起撑伞。
  男人的衣袍逶迤于地,华贵至极,温柔的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留得枯荷听雨声’,雅致。怎么没穿我前些天送你的那件雀蓝色的衣裳?这样单薄。”
  “方才练完武直接过来了,练武不太适合穿那样的衣裳。”他答。
  “你是个勤奋的。”时玄兰点点头,“等你以后武艺再精进一些,就可以穿了。“
  少年没有作答,沉默。
  时玄兰知道他一向是这样的性格,也没多做计较,他笑了一下,向后招了招手。
  后面的侍女迈着莲步将手上抱着的东西递给他。
  时玄兰微微倾着身子,将那把黑色的长刀拿给他看:“给你的,阿月。”
  他愣了一下,接过。
  时玄兰鼓励的说:“拔出来看看罢。”
  刀出鞘,刀刃如流光月华,拔出时仿佛见到海面与月色交融,于水面上倒映着眼瞳的形状。
  他愣愣的看着这刀,看到其上刻了四个篆文小字。
  ——二十四桥。
  “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时玄兰微笑:“今夜无月,但有你,以后你便叫明月夜。”
  明月夜将刀收入鞘,没什么反应,只是低头应下:“遵命。”
  “然而新刀出鞘,还需要开刃。”
  时玄兰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明月夜打开,发现上面写的是一个地址,以及人的名单。
  “三日后,你去这里将名单上的人都杀了,我已经替你造势,回来,你就能名扬天下,明月夜这个名字将成为江湖之上最耀眼的三个字。”
  时玄兰有些感叹:“我儿,百年之后,你我名垂千古。”
  明月夜的睫毛颤了颤,他抬眼看向面前的人:“可是,这上面足有百人。”
  “你是我养的孩子,百人算什么?他们一个都跑不了。”时玄兰拍了拍他的肩:“雪粉华会跟着你去,如果你遇见危险,他会保护你,不过,那样你也要付出代价。”
  他笑了一下,目光很深沉:“你应当不会想付出这个代价的。”
  明月夜重新垂下头:“是。”
  三日后,他根据地址来到了一处庄园,按照要求,自己需要等到晚上才能行动。
  等待是无聊的,但也是紧张的,时玄兰早就将“明月夜将要刺杀陈家庄”的消息放了出去,但他们都不知道,这位江湖之上未曾闻名的人物只不过是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罢了。
  最终,刺杀很成功的完成了。
  但,与其说刺杀,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屠杀,这些人尽心准备严防死守不止的局就像是一块破布,轻而易举就被那把叫二十四桥的刀给破开了。
  当晚,明月高悬,血流成河。
  雪粉华隐藏在树上,冷眼看着这一切:“看来不用我出手你就能做得很好,那我便先走了,你稍后回来与楼主复命罢。”
  明月夜没有理会他,他站在屋顶之上环顾四周,血腥味充斥鼻尖。
  从他学刀后,从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要成为这样的一个刽子手时,他就在尽力的想要反抗,比如说假借孤傲之名,不杀弱者,又比如说学刀之时走与周围人都不同的路子,那些人说要凶要残忍,他便说他要快——即使这是一条格外难走的路。
  他一个人在屋顶之上站了很久。
  他以为这里所有的人都死了,直到看见树后有一个小小的人爬起来,朝着他看过来。
  ——那是一个活人,一个小孩,脸上黑漆漆脏兮兮,穿着单薄的衣裳,仰着脑袋看着自己,丝毫不带畏惧。
  明月夜眼瞳一缩,但他并没有想要这个孩子的命——这孩子还那样小,而且,也不在名单之上。
  没有杀掉的理由。他对自己说。
  因此他不想杀他。
  然而就在这时,雪粉华回来了。
  明月夜鬼使神差的突然跳下了屋顶,几乎是直觉一样,朝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孩飞身而来,将沾满血的刀刃藏在身后,冷声对他说:“躲起来,藏好!”
  “你怎么还在这?”
  雪粉华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站在树下的少年:“既然你还没走,那不如帮我找找这陈家庄有没有什么宝贝。”
  明月夜站在树前随手摘了一片叶子擦拭刀身上的鲜血,头也不抬的说:“不去。”
  “你胆子肥了?”雪粉华压根没想过面前这个少年还会拒绝自己,“我的话,你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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