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现在就带你去看。”
  ……
  “不吵架了。”
  “嗯,喜欢约会。那我也给你奖励。古鸿意,要不要。”
  “……要。”
  “再说一遍。”
  “要。”
  林教头只见那两个贼人依偎絮语,不仅毫无畏惧之色,甚至开始打情骂俏,更是一阵无名火冲上心头,“无耻!”
  那二人十指相扣,夺窗而出冲入夜雪中。
  没有看林教头一眼。
  林教头振臂翻过酒桌,一地酒盏碎裂,他横眉怒喝,“休想逃!”
  一个箭步冲至窗边,撑着栏杆俯瞰楼下车水马龙,却不见那二人踪迹。
  “明明从此处跳下了!”
  林教头哈出一口白烟,冷哼一声,便去翻胸前衣襟中的令牌,“上次被知府老儿耽搁,放了你二人,这次我自然杀了你们!——看看是你们的脚力快,还是禁军的羽箭快。”
  摸索许久,衣襟中却空空,林教头蹙眉,又一阵怒气上心头。
  “哪去了?!”
  酒楼栏杆漆成淡青,积雪挂于其上,外壳冻成坚硬的冰。
  一只骨骼分明的大手紧抓着栏杆,腕心青筋暴起。
  冰凌难以抓握,那人单手悬于空中,却并不吃力,反倒神色轻松。
  古鸿意一手抓着栏杆,另一手抱着白行玉,唇瓣间赫然叼着一块金镶玉的令牌。
  禁军令牌渡上雪的清辉。
  他稍仰头,示意白行玉接过令牌。
  白行玉双手勾着他的脖颈,腾不出手去接,便垂眸凑近,咬住令牌的红璎,衔了过来。
  “我又行窃了。”古鸿意沉声道。“是我失约。”
  怀中人衔着红璎,他朝古鸿意摇了摇头。金镶玉跟着晃荡。
  古鸿意单臂一振,调整一下抱姿,将他抱得更舒服些,又侧目看一眼楼下情形,道,“我们能跑。但。”
  但要弄坏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了。
  轻叹一口气,古鸿意还是下决心,吹响了口哨。
  哨声如一支穿云箭,划破寂静的云霄。
  官府朱户之巅,平沙雁得了哨声,却不见古白二人身影,“咦”了一声,“不见人影呢。”但他还是按照师弟的交代,按部就班行事。
  平沙雁手腕一翻,边将脚边一道麻绳甩入手中,双臂一振,便将麻绳扯去,千丝万缕勾连,闹市街巷间,无数麻绳交错,绷直显出。
  扑簌簌。
  漫天纷纷的梅花落下。
  而汴京官府朱门,一大捧鹅黄交糅着淡粉的磬口腊梅,坠到雪地中。
  滚到汴京知府的脚边。
  知府正抱着小女儿远看灯会辉光,被从天而降的花束吓了一跳。
  平沙雁上前一步,俯瞰楼下,雪地白茫茫,唯余抱着小孩子、头发乱糟糟的官袍老头,小孩子捧着一团青粉逗弄嬉笑。
  平沙雁确认古白二人不在此处。
  “白费了这么好的一大捧梅花。小古亲手插了好久,哎。”
  平沙雁本疑惑,这小子送花给老婆就算了,非要让远处闹市也落些花做甚?有何用处?
  师弟说,他名号便叫衰兰送客,有了夫人,自然要宴请一下汴京城。
  他说赴汴京这一遭,一路奇遇不易,要感恩。眼神纯粹虔诚,带着柔笑。
  神神叨叨,说这积德。小江湖骗子。
  平沙雁不解淡笑。
  师弟不自觉做了和当年的自己一样的事。
  空山新雪初霁,他立于山巅振臂,为梅三叠落了满山梅花。
  围剿的大军的兵戈,岳父恼火紧蹙的眉头,都落了雪绒样子的白梅。
  淡青栏杆,冰凌被掌心化成水,栏杆倒刺渐渐显出。
  单手抓握栏杆的那人并不觉得痛。
  他们悬在夜空,一起看漫天梅花同雪绒纷纷落下。
  琥珀瞳孔迎着风雪张大。
  黧黑眼眸轻垂,不看飞花,只看他。
  游人商户循着落花汇聚,断了巡逻守卫的来路,林教头冲出酒楼,却拥挤着,暂且不能与守卫通讯。
  扑簌。
  一块金镶玉稳稳落了雪地,压出一个凹痕。
  正落在林教头脚边。
  他蹲下,捡起令牌,擦拭净雪水。
  又讶异颔首望天。
  从何处来?是苍天赐下的吗。
  红璎拴着一卷黄纸,林教头伸手抚平,那是一张小地图:
  勾画了整个汴京城的格局,圈出龙王庙、护城河、朱雀桥等几点。旁批其窝藏流寇、或失修隐患……记得很清晰,比知府还要了解汴京城的街巷楼宇。
  这是那个无恶不作的贼人的手笔。
  挑着剑尖写画而成,字迹潦草张扬。
  林教头收起令牌,又望一眼苍天,便垂头思忖一会儿,只惘然。罢了。归家去也。
  飞雪中夜幕尽头的二人。
  “怪我名声不好,约会搞砸了。……又成了夜奔。”
  “嫁都嫁了,我跟着你。”
  “以后半生,我行窃也跟着我。”
  “跟着你。看你偷。世人说你坏话,我替你打过去。”
  “真的?”
  “真的。”
  ……
  “古鸿意,因为我也想了解你啊。大盗的那一面也想了解。我们慢慢来。”
  古鸿意眼睫一沉,雪绒坠得睫毛很酸。
  深深哈出一口白烟。
  一瞬间下了决心。固然今夜有些事情搞砸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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