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陛下,您若不为此事,凭您如今的政绩,后世史书一个明君的称号一点都不为过,您若为此事,便是在拿自己的江山作玩笑。”
“说到底,这八万军,伯仁是还,还是不还?”齐珩索性直言说破。
“不还。”王铎直截了当地拒绝。
齐珩反倒气笑了,言道:“当年,伯仁是如何信誓旦旦地与我说,朝中世家林立,积弊已久,是沉疴,自然该改,怎么如今朕想除去这旧疾,伯仁反倒不同意了呢?”
“看来倒真是手中权惑人,连初心都忘了。”言中的讽刺意味毫不掩饰。
“臣罪可罚,然臣决不应允。”王铎起身,跪伏于地,完完整整行了大礼。
眸中坚决,让齐珩觉得颇为刺眼。
齐珩道:“伯仁这话说的太早了。”
王铎拜礼而出,便见王子衿披着大氅立于紫宸殿廊下,王铎只见了她一面,便知晓今夜将发生何事,摇头苦笑一声。
齐珩方才留他用宴,他还想齐珩会如何来劝他,现下是全都了然了。
王子衿步上前,道:“阿兄。”
王铎扯出温和的笑,问道:“近来生活如何?”
王子衿看着疼爱自己多年的兄长鬓角已然生出白发,整个人稍带苍老,心下泛酸。
王铎年少时被誉为“状元美郎”,听其名便可知其样貌之俊俏,只是随着年华的老去,那些风流韵趣业已随之不见。
“还成。”
“皇后殿下待我极好。”王子衿末了又补上一句。
“那就好,左右咱们家与江氏没什么深仇大恨,她不为难你便好。”王铎笑了笑,随后忍不住颤身低咳。
“阿兄,你的旧疾···”王子衿欲言又止。
“阿兄没事,还撑得住。”
“阿嫂近来如何?”
“老样子,一入冬便又有伤痛。”王铎回道。
“要不让谢伯瑾去瞧瞧?”王子衿忧虑王娘子的病情,忙道。
“不必,总是老毛病了,上回谢迟瞧过,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他老子都如此说,他又能有何治法?反倒欠了紫宸这位的情。”
谢迟为王娘子瞧病,王铎欠的是他陈郡谢氏的情面。
谢晏是天子亲信,若是来瞧,齐珩势必会插手,到时他欠的便是天子的情面。
“你在宫里好好的,我们就都安心了,若是有任何委屈,别自己忍着,出宫来找阿兄,阿兄纵然是老了,也必会为你撑腰。”
几句话便让王子衿溃不成军,她轻泣道:“阿兄,要不我们干脆放手算了,辞官回乡,你,我,还有嫂嫂,我们三个安安稳稳的,不再追逐什么,这些年我亦攒了些体己,吃住不成问题,我们回家团聚,不成么?”
“是今上让你来劝我的罢?”
王子衿并未回答。
王铎替她整理了鹤氅的领子,温声道:“你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懂,但你们只需记得我是臣。”
“有私心,亦有初心。”
“骤然而去,对不起这身紫袍。”
是以,不能放手。
随后收拢身上的紫袖袍,转身而去,于雪地中,于凛风中一人独自而行。
背影,极其孤独。
王子衿望着他于雪地中留下的脚印,捏紧了手心,果断地做了一个决定。
为了家门,她不得不如此。
*
入了夜,一宇宫殿内,丝竹管弦声不绝,高堂之上是舞姬着长裙,细条带覆于纤腰上,眉间点了红色花钿,双足环上金玲,就着鼓乐挥动披帛跳着柘枝舞,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莫不牵动着在场之人的心弦。
一舞毕,舞姬立于原地拜礼。
齐珩朗声笑道:“确是好舞,辛苦。”
“不知伯仁以为此舞如何?”
“教坊内人之舞,自然无人可比。”王铎淡淡道。
齐珩并未在意王铎的淡漠,只对高季笑道:“得中书令一句夸赞倒真是不容易,高季,待会儿给这位内人挑些首饰。”
“辛苦你为朕与王中令展示如此精妙绝伦的舞蹈。”
那教坊内人俯身叩谢,齐珩摆了摆手。
“伯仁,试试这含桃毕罗,现下是冬日,樱桃可是难得。”
“谢陛下。”王铎拱手谢礼。
“尚食局还有樱桃,一会儿不妨给家中娘子带回去。”齐珩道。
“贱内用樱桃会起疹子,怕是辜负陛下的好意了。”面对齐珩的示好,王铎反倒拒绝。
齐珩被噎住,沉默良久,无奈道:“伯仁就如此拒人千里么?”
“臣不敢。”
齐珩未生怒,反道:“昔年,太宗以八百人玄武兵变,今卿手攥军八万,拒不归还,可也是有要君之意?”
齐珩问得很明白了,不卸兵权,即意图犯上。
“臣绝无此意。”王铎跪伏于地。
齐珩握紧了面前的酒杯,道:“朕愿相信,可其他臣工未必会信。”
“变法是朕必为之事,本意就是为天下谋福祉,既然伯仁与朕心意相通,为何还要横加阻拦,甚至以手中军柄要挟君上?”
王铎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