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祁染凝视着交握的手,在他的想象中,十年,二十年,一生之后,这双手仍然会紧握,即使一只手已经皱皱巴巴,布满斑点,而另一只仍然健壮有力。
  只要能一直走下去,这样庞大的悲剧也是圆满。
  他会为此竭尽全力的。
  他看了一眼果盘,站了起来:“你吃吧,我还有工作要做。”
  钟长诀望着他:“仗都打完了,医院怎么还有那么多事?”
  祁染笑了笑,拿起挂在床头的大衣,转身走出房门。
  能源还紧张,医院暖气开得不足,不裹严实一点,冷风就往脖子里钻。祁染用手拢住衣领,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物资管理处和钟长诀的病房只隔了两层,他习惯走楼梯,刚推开绿色通道的门,一个白大褂的身影从旁边飘然而过。
  祁染停住脚步,倏地转过身:“等一下。”
  那人似乎听到了他的话,停住脚步,回头望着他。
  祁染端详着对方的脸,往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浮现。
  那人见他迟迟不说话,两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淡漠地问:“有什么事?”
  “我是里兰之夜的幸存者,”祁染说,“住院的时候,我见过你。”
  对方眯起了眼睛,面露疑色:“你不是我的患者吧。”
  “不是,”祁染说,“我对你印象很深,因为你很像一个人。”
  “是吗?倒是常有人说,我有张伟人脸。”
  祁染愣了愣:“什么?”
  “他们觉得我像前外长。”
  祁染在记忆里反刍了很久,恍然大悟,仔细看,她和温别庄确实相似。
  不过,要说温别庄有什么特点,一时还真说不出来。这位前外长兼前联首,好像就长了一张平均脸,中和了东元人大概的面貌特征。眼睛不大也不小,鼻子不高也不低,没什么印象点。
  祁染摇了摇头,问:“你认识陆初尧吗?”
  这是他养父的名字。对方看起来和他年岁相仿,如果养父有孩子,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
  对方短暂地皱了皱眉,摇摇头。
  祁染没有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异样,纵使她假装不认识,祁染也没有戳穿她的必要。
  见他没有话说,那人移开目光,继续往前走去。
  祁染在办公室度过了大半天,望着天色渐暗,决定借着回家换衣服的机会,路过一趟棚户区。
  夕阳散落在斑驳的街道上,高矮不一的板房笼罩在余晖中。城区重建已经开始了,逐步地,这里会被推倒,清除,成为新城市的一块地基。
  毁灭与重生,绝望与希望,如同原灵教中首尾相衔的8字形双环,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他按照往常的速度,走过那些满目疮痍的房子。
  其实,江印白已经不住在那里了。矿区爆炸之后,因为特勤组的到来,棚户区变得岌岌可危。于是,在爆炸行动过后,他们跟着克尼亚反动组织的人一起,跑到了城郊的偏远村落里住着。
  临走前,祁染给了他们一个网址,这个网址联通的线路经过加密,可以避开夏厅的监视。如无意外,他们每天会通过网页报个平安。
  现在,他只能望着他曾经的住处,希望他一切安好。
  他的目光悄然飘向熟悉的那一间,然后霎时停住。
  简陋的大门被推倒了,悬挂在屋顶的晾衣架洒落一地,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从破窗里漏进来的寒风。
  祁染的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特勤组找到了这个地方。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要出事。
  逃出卡拉顿后,霍尔带着江印白,在努瓦尔河边上的一个小镇里住下来。
  他还持续参与着反动组织的行动,卡拉顿有许多想逃出来的难民,他们成功地建立了一条偷渡路线,路线的另一头,就是这个小镇。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正对坐着,研究努瓦尔的流域图。
  突然,霍尔皱了皱眉,迅速拉起江印白,对方蹙起眉,刚想提问,霍尔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熄灭了灯。
  江印白屏息细听,黑暗中,果然有不同往常的窸窣声。
  霍尔拉着他,矮下身,慢慢挪向通往小巷的后窗。
  下一秒,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扳机扣动的声音。
  同时,周围持续传来破门和枪响。看来,被突袭的不止他们一个。
  整个组织的藏身之地都暴露了。
  霍尔拉着他潜行到后窗前,拉开窗户,托着他,让他往外跳。混乱中,江印白脑中闪过一个疑问。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窗外的车灯时明时灭,光影变换处,闪过一张熟悉的脸。
  内部人员叛变了。
  他们跳出窗户,江印白还没缓过气来,霍尔就一把拉住他,往黑暗中跑去。身后传来了枪声。
  江印白一边跑,一边攥住了他的胳膊:“夏厅要抓的人是你,你赶紧走。”
  霍尔一口回绝:“不行!”
  “以你的体力,能跑出包围圈,带着我就太慢了,我们分头行动,”江印白顿了顿,猛地松开手,“光线很暗,他们分不清哪个是你。”
  “我必须跟你一起走!”
  “只要我们两个有一个逃出去,就有翻案的希望,”江印白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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