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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他从斋堂外的廊道一路走来,雕花的镂空木窗一格格映出斋内学子繁忙景象:或是学子自己,扭着脖子前后查看,或是两两学子相互帮忙,扶正衣襟……
  又或是——什么都不做。
  窗边的青衫公子永远闲适温雅,他像是听不到一声声的倒数。
  就这么端正跽坐,和着青衫,犹如独处高堂,看着他,仿佛时光都慢了些。
  “十。”
  梁映被学录带到斋堂门口,耳边才听到教谕数到了最后一个数。
  “你衣襟拉得太低——”
  “你、你还有你,要当道士啊?披头散发,成何体统!全部都梳上去——”
  “你!不会修须就别乱留!一高一低看了就叫人难受!”
  周教谕手拿戒尺一路走,一路拍。
  “差!太差了!真是我教过最差的!”
  一路拍下来,竟没有一个学子能躲过,可又有苦说不出。
  只因周教谕下手力度刚好,拍得人心头一震,却又不伤身。
  但就算他们不行,总有一个人能行。
  全斋学子顾不得揉被打的地方,伸长了脖子看向斋中最后一排。
  “你——”
  教谕拉长了声音,对着面前的人不信邪地绕了三圈,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来,这才把戒尺一收,下颚微扬。
  “就你还行,青阳斋的那两个倒不如你,叫什么?”
  “学生林樾。”
  青衫公子笑着欠身,作上揖礼。
  全斋学子一直憋着一口气,此刻终于松下,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周教谕,你的学生。路上误了些时间,让他一同上课吧。”
  见合适气口,学录轻轻敲了敲门框,提醒道。
  “我的学生?”周教谕转过身,刚暼了门口一眼,就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即刻紧紧闭住眼,用袖子挡住门口方向。
  “这什么东西,如此有碍观瞻!”
  梁映:“……”
  刚刚还觉得自己被骂得很惨的玄英斋学子又释然了一些。
  至少,他们还没有到不能入眼的地步。
  “如此仪态,我绝不会允许出现在我的课堂!”
  周教谕捂住眼睛转回身,手上戒尺在林清樾案前敲了敲。
  “你,去帮他。”
  “胡须、头发、衣襟,以你的标准,不弄好就别来上课。”
  第013章 真面目
  “刮刀用我的,快些。”
  新领命的林清樾走到斋堂门口时,周教谕从他的书箱里翻了翻,拿出一卷用细棉布包好的刮面工具,随手一递。
  没多给林清樾一个眼神,又回身坐在坐席之上,开始讲起了《曲礼》这一篇的内容。
  玄英斋终于响起正儿八经的读书声。跟着邵安总是多干许多麻烦事儿的学录,合该松口气,可他一回头就看见他们斋斋长正带着人往外走。
  “林樾,你去哪儿?”
  “回学录,修面一事还需用水,我想带梁兄先回舍房,修下的碎发碎须也收拾得方便些。”
  多么会为人着想的好孩子,平日需要维持斋房洁净的学录几乎要感动哭了。
  可他定睛一看。
  “你们走的,不是回玄英斋的方向……”
  “咦?是吗?学生不太认路,多谢学录提醒。”
  问题是这个吗?
  学录吸了吸气,在监视的命令和打扫的职责中有了决断。
  “教谕未曾不让你们听课,你们便就在斋堂院子外修面,水我替你们打来。”
  林清樾扫了一眼自从听到要修面,身形就微微僵硬的梁映,低头道。
  “也是,那就有劳学录了。”
  望着学录主打速去速回的匆匆身影,林清樾不免腹诽:
  她就知道,这一出‘见识庐山真面目’,逃是逃不掉的。
  “走吧,梁兄?”林清樾侧身偏向斋堂院中的一处石桌石凳,做了个请的手势。
  梁映没有抬步,“我不想修。”
  至少不是现在,在他全无准备的时候。
  林清樾这回没有顺着他。
  “梁兄,周教谕的性子你刚刚也见了。你若执意,他是会算你不敬师长,蔑视课堂的。这若让学录记在学册,便要算作两笔。”
  “加上昨日的夜不归宿,梁兄这就要四笔了。”
  梁映微微一滞,幽深晦暗的黑瞳隔着额发盯向林樾。
  他竟不知道,林樾如此细心将他的事记在心上。
  是真心实意的担心,还是别有用意的故意提点?
  梁映本能地倾向后者。
  或许可以试探一下……
  “梁兄放心,我手艺还是不错的。”
  见梁映还在思虑,林清樾已经在石桌上摊开卷起的棉布包,从中率先选了一把银剪子拿起来试了试。
  咔嚓咔嚓,剪子空响了两声,日头照着,寒光更甚。
  刚往前踏了一步的梁映被刀光晃到眼睛,不免又撤回了刚刚那步。
  就算是试探,也不能任由对方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未免也太——
  梁映的思绪被林樾一把按坐在石凳上的动作打断。
  对方似乎已经默认他踏出一步的行为是默许。
  梁映不及张口,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便开始绕着他的颈侧闪动,脚边很快就如同下雪一般,层层叠叠落下乱须。
  片刻过后,清风拂过,钳制他的力量消失,梁映霎时觉得下颚清凉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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