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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欺 第40节

  郎灵寂按照老家主临死的意愿,对未来的妻子颔首,“家主。”
  裴锈见王戢和郎灵寂等人都表了态,也随之附和,笃定地看着王姮姬,俯首礼敬道:“见过九小姐,王家家主。”
  裴锈出身于北方大族河东裴氏,他的态度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河东裴氏的态度。
  至此,王姮姬已得到了前任家主、亲兄长、未婚夫、世家等至关重要之人的支持——他们基本是决定王家命运的所有重要人物。
  王慎之等人眼见大局已定,阴阳颠倒,女子登临高位,忿怒之下拂袖而去。另外几个族老面有菜色,不愿承认王姮姬,悻悻退场。
  从前王氏就是靠王戢和郎灵寂一武一文相互配合,固若金汤,如今这两人沦为王姮姬身旁的左右手,一心一意辅佐她,旁人还能反驳些什么!
  王姮姬是绝无争议的新任家主。
  祠堂上,王姮姬微微愣神,泪痕未干,有几分魂不守舍。
  王戢在她耳畔温声提醒,“九妹?”
  王姮姬这才高高举起手中金灿灿的宝刀,当众训诫众人,光耀门楣,延续祖祚,扬名立万,为老家主和五哥报仇。
  “……合全族之力,诛杀文砚之。”
  她按既定的章程麻木地说罢这一句,有点虚脱的感觉,眼前发黑。
  事态极为魔幻,前些日她还亲口选定文砚之作夫婿,现在亲口下诛杀令。
  可她身为新任家主,必须承担责任,为老家主和五哥的死报仇。
  祭祖仪式结束后,王姮姬嗓子沾些嘶哑,许是送葬时哭太多的缘故。
  事实上几日来她就没停止哭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有时候一闭眼睛爹爹仿佛就在床头,含笑摸着她的头发。
  她精神很差,整日浑浑噩噩的。
  肃杀收敛的秋,冷透疏衾,乱蛩悲咽,霜凄雁冻,凝聚着浓浓愁意。
  爹爹走了。
  以后的路只能靠自己了。
  她抚摸着指间沉甸贵重的家主价值,有意无意地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正自思量之际,有人拂去了落在她肩头的梅瓣。
  郎灵寂从后面出现,指尖上轻微的秋寒好似冷水,微剐在她的脸颊上。
  “想什么呢?”
  王姮姬激灵一下,浑身发麻,避开他望向渺远的天空。
  他看透她的心思,“我会陪你每年去伯父墓前祭拜,慰在天之灵。”
  王姮姬耻然。
  她明明知道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却不能拿他怎么样,王家又和他联合了。
  “有商量吗?”
  缓了会儿,她疲惫地开口。
  郎灵寂,“什么?”
  “你知道,那事。”
  “哪事?”他半眯着沾了阳光的长眸,慢慢对上她的目光,“有话直说。”
  王姮姬道:“婚约。”
  退婚,取消婚约。
  郎灵寂眼色变了,“真不知你怎么说出口的,到现在还想着那个文砚之。”
  王姮姬摇头道:“家主之位虽落在了我身上,但我就是个傀儡。你如果愿意取消婚约,条件可以随便说……”
  他毫不留情地冷淡打断,“你们王家人是都听不懂人话吗?”
  要她。他从一开始的条件就是如此,从未变过,王家人为何一遍遍地问。
  王姮姬到抽了口凉气,下意识躲避,却被郎灵寂不轻不重地扼住手腕。
  她呼吸加重了几分,他俯身顺势欺近,将她逼到了梅林的角落。
  “鉴于你方才说的话,婚期提前。”
  他低声道。
  王姮姬双目含煞,忍无可忍,腮边软肉都在轻颤,“你别欺人太甚,爹爹和五哥尸骨未寒。”
  “你得让我放心才行。”
  郎灵寂将她的两只手腕都握住,犹如一双冰凉的镣铐,贴近她耳垂。
  否则呢?她可太任性了。
  说招赘个寒门就招赘了,说毁婚就毁婚,做什么事都不计后果。
  “尊重是相互的,姮姮。”
  王姮姬肺腑欲呕,竭力维持着表情的镇定。面对杀害五哥的真正凶手,她无能为力,反而与他狎逼为欢,人生至悲哀莫过于此。
  她猩红着眼睛,决计不肯轻易妥协,锱铢必较地讲条件:“既然要谈尊重,那我要为爹爹和五哥守孝三年,三年之内不食荤腥不玩乐,亦不成婚。”
  郎灵寂呵呵讥讽,“那你也别出门算了。”
  画地为牢,在王宅自囚起来。
  若真有诚意,区区三年算什么。
  否则,便是拖延婚事的花言诡计。
  “你即便想自囚也得先嫁给我,这婚事我确实十分着急,片刻也等不了。”
  他撩着她的一缕发丝,半开玩笑地说,“办完婚事,我陪你一起服丧,天天衣着缟素粗茶淡饭。”
  王姮姬挣脱他的手,写满抗拒,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走,话不投机半句多。
  “神经病吧你。”
  他接受她的詈骂,懒散地倚靠在梅干旁,“刚才在祠堂那位是谁。”
  王姮姬一怔,后知后觉才知他指的是裴家表哥。
  “亲戚。”
  “亲戚。”他咀嚼着这二字,“没什么事就赶走吧,你们王家远远没到一个葬礼都需要旁人来帮衬的地步。”
  王姮姬道:“琅琊王管得也太宽了,这是我王家家务事,请你注意点自己的身份,别太僭越了。”
  郎灵寂沉沉警告,“我说过,不喜欢你和其他男人接触,因为你契约精神不是很强。”
  这已超越了王家家务事,触碰了夫妻的底线。
  “那男子似乎不怀好意。”
  王姮姬直要冷笑,最不怀好意的人怕就是他,他还敢指责旁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不染半分人欲,直勾勾盯穿她,“是吗。”
  王姮姬如沾了清冷釉色,为了及早摆脱他,她好好好是是是,无论什么一律囫囵吞枣地应了。当真倒霉被他抓在梅林,多呆片刻都如芒在背。
  “我要回房了。”
  郎灵寂忽高忽低地滑逝着她后背的发带,“枣红色的发带,很美。”
  王姮姬道:“有你许昭容美吗?”
  他神思微顿,“谁?”
  王姮姬暗呸,一瞬间竟然厌恶方才的自己,提及那恶心的名字。
  难道时至今日,她还要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男人与许昭容争高低?
  郎灵寂两指钳着她下颌微微抬起。
  “谁?男的?”
  王姮姬拂过去。
  “别弄。”
  他冷笑,“你最好别再给我弄出个男的。”
  王姮姬跟他交流似乎有障碍,他永远听不懂人话。他凭什么控制她琅琊王氏,控制她呢?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藩王,连给琅琊王氏提鞋都不配。
  一朝飞升青云,只手遮天。
  郎灵寂幽幽道:“姮姮,好好成婚。我绝对会为你带来胜利,按契约上所言保你们琅琊王氏万代永昌,风流不绝。”
  王氏祠堂那把宝刀是当年一位高人赠予王家先祖,传说只有位居三公者才能佩戴,否则反受其害。
  后来,王氏代代出了数十位三公,宝刀的诺言再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保宝刀本身则沦为一个代表权贵的符号了。
  “你今日摸过的那把宝刀,锋芒永远闪亮。”
  这是跟他成婚,他能给予她的最大甜头,实打实的好处,金钱,地位,权力,比那穷酸书生标榜的纯洁爱情有用得多。
  她应该能想明白。
  他和她才是天生一对,无论从利益还是政治来看。
  王姮姬无动于衷,“我要回房了。”
  郎灵寂道:“人是有底线和耐心的。”
  她最后一次重复,“我要回房。”
  郎灵寂言讫阖眼,请她自便。
  鸡同鸭讲,一个冷漠一个不耐烦,似乎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王姮姬披上斗篷,像躲瘟疫似地离开梅园,见到桃根桃干等人,责怪这几个小丫头为何不贴身跟随,害她被那人拐走。
  桃根挠挠头有些迷糊,问:“小姐方才去哪儿了?奴婢四处找不见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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