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风雪呼啸, 冰封覆盖, 一切好像还和从前一样,但似乎又不一样了。
禁阵在沈凌夕靠近时迅速启动,又在验证过对方身份后悄然无息地隐去。
纯金流光从高空俯冲而下, 掠过炽烈盛开的红梅林,拂过花瓣,卷起浮动的暗香。
沈盟主错过的不仅仅是徒弟的少年时期,还有对方情窦初开时泛起的隐隐悸动。
沈凌夕穿过梅林,沈琢负手伫立于山巅——他就住在山顶悬崖峭壁边的小茅屋。
仙盟建立总部前,就请仙界天师算过,临渊水榭是一座凶山。
当年山顶有一巨大湖泊,和槐序峰秀丽的碧湖不一样,这里的湖呈现出晴水蓝色, 深不见底,沈琢尚未以雪封山之时, 湖泊在日光的照耀下, 底部如同熔化的金水, 荡出的粼粼波光仿佛岩浆流淌。
临渊宗就建在这湖面上,因搭建用的全是山上砍伐下来的百年红木, 加上建筑群被湖水环抱,而称“水榭”。
这样一座山怎会是凶山呢?
后来沈琢才得知,瀑布悬崖地势过于险峻,从旁边三春山眺望过来,如同一柄从天砍下的斧钺。
熔金般的湖水则是斧钺上的寒光。
彼时仙修们都有些忌惮,只有裴芳菲不怕。
她选在这里建立临渊宗,为的就是能坐拥山湖,眺望不远处三春山的千万芳华之景。
当年山上一度非常热闹,后来,那些长老和弟子的尸首都被沈琢冰封入湖底。
如今的临渊水榭更像是一座孤寂的坟山。
曾经这里有多繁华,现在就有多萧条。“水榭”二字早已有名无实,山上唯一的活水源是远寒池,留着给沈凌夕疗伤修炼用的,其余一概被大雪封存。
沈琢受天道指引下凡收徒时,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的命格极硬——刑克父母师长,命中无亲无友σw.zλ.。
最起初,沈凌夕识字都是沈琢教的,然而好景不长,不到半年时间,剑宗就开始频繁惹事,与谦谦君子剑的刻板印象不同,剑修普遍都是暴脾气。
老盟主仙逝时,沈琢已进入化境,赵怀阳若是去抢盟主之位,怕是无人信服,倘若以后沈琢与他意见相左,他这个盟主也很难坐得稳当。
但假如位置对调,那么就换沈琢来头疼这件事了。
身居高位,沈盟主很清楚——与人界君主制国家不同,仙盟权力的行使并非机械化的命令与遵循关系,更多的是一种多方的协调。
仙盟,最终还是得落在那个“盟”字上。
沈琢不得不扔下小徒弟,将重心放回到仙盟的事务上去。
这一放就是十多年,沈凌夕也开始了全自动化修炼进程。临渊水榭的典籍随他翻阅,漫山遍野随他修习,每隔一段时间沈琢会回来抽检校考,除此之外,从来不过问其他事情,而沈凌夕也从不问师父何为无情大道。
前日弟子大选现场,那名叫木兰的弟子说出“天道修心,与宗门本身没关系”这句话时,沈琢不知道别的上仙怎么想,他自己则有些苦涩——对仙修来说,区区十五年的光阴眨眼就过去了。
而为人师表,无非就是传道授业解惑,沈凌夕似乎都没有依赖过自己。
徒弟怨过他吗?
沈琢不知道。
但他看见那抹雪白的身影穿过灼灼红梅时,就想起了当年还修无情道的裴青野。
寒风似乎依然挟裹着临渊宗弟子的惨叫,冤魂从未离开过这片坟山。沈琢深吸一口气,冰寒刺骨空气灌入肺部,将那股翻腾汹涌的炙热气息强压回道心之中。
山顶的风雪更加猛烈了,山巅的湖泊和岩石早已被冻成冰川,狂风挟裹着碎雪,呼啸地奔向阴灰的天际。
沈琢脑海里掠过许多念头,直到流光出现在临渊水榭山崖边,化作一道清隽冷淡的身影,他才回神。
沈凌夕已经及冠,若是凡人到了这个年纪,便该由父母做主娶亲生子了。
刚冒出这一念头,沈盟主忽然想起那一场试炼幻境,心神微震过后,陡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荒诞感。
杀师证仁这事沈琢不认可,但“苦海无涯”的幻境中出现的是试炼者的磨难——沈琢不是慕长渊,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强加上去。
况且对方自行破解幻境,达成试炼,没有舞弊。
沈琢虽然不认可,对此也无话可说。
这时沈凌夕已经走近,行了个弟子礼:“师父。”
“你新收入的弟子呢。”
沈凌夕面不改色:“与同门师兄弟在一块儿。”
这话严格来说也不能算错,慕长渊与其他墨宗弟子都在碧湖宫。
“可听话?”
“还行。”
“……”沈琢就没什么要问的了。
与慕长渊的成长环境不同,这师徒俩都很少关心对方。
碎钻般璀璨闪亮的雪落到沈凌夕乌黑鬓边,他面容清冷,全然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隔着十几步的距离,沈琢闻到一股淡淡的梅花幽香,脱口而出的第二个问题竟然是:“你养的那条鱼呢?”
沈凌夕淡定道:“放生了。”
沈盟主闻言不置可否,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打消了让他把猫也放生的念头,回归正题:“今日为何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