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没用的,”见花满楼马上便要走入雨中,李安歌迅速伸手拉住他,摇摇头,缓缓道,“掌柜的一到这种天气就会这样,谁劝也没用。”
听到李安歌的话,花满楼有些怔愣,迟疑着问:“你是说……沈掌柜不是第一次这样?”
原本花满楼以为沈明月这样的反常是昨日过于悲伤的缘故,他甚至有些后悔昨日为何没有干脆留宿明月楼,不然一大早雷雨的时候便可以阻止沈明月,结果听李安歌的话,似乎这件事别有隐情。
“是的,”李安歌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非常讨厌雷雨天。每次雷雨天她都会异常烦躁,厨房里那些刀,几乎都是掌柜的在雷雨天磨的。有时候,掌柜的还会在雨天耍剑。我不懂剑法,不知道掌柜的舞得好不好,只是我却觉得她舞得剑,同街上那些杂耍艺人不太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花满楼问。
李安歌皱眉,作思索状:“嗯……怎么说呢,街上那些杂耍艺人,一招一式都主要是好看,想吸引人赏些银两,可掌柜的耍剑的时候,却没有什么花样,只是又准又狠,猛地往前刺。我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我只是觉得,掌柜的好像跟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那你们没有试过拦着沈掌柜吗?”花满楼又问。
“怎么没试过,身体素质再好的人,也抵不过这样大的雨兜头猛浇啊,”李安歌摇头,“只是不论是我还是阿风,甚至是同掌柜最亲近的小茶,我们几个怎么劝说都没有用,收走厨房的刀也没用,陪着她淋雨也没用,不让掌柜的把心中的那股烦躁发泄出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也不要试图走近掌柜的,你若是离她太近的话,她会更加烦躁的。”看到花满楼仍旧前倾的身子和微微抬起的手臂,李安歌继续解释,“阿风也是倔,有次非要跟着掌柜一起劈柴,结果往常只需要劈一个钟头的柴,那日硬是劈了半日,而且越劈越烦躁,劈到最后阿风直接躺在地上死活不起来,掌柜的也一连卧床好几日,后来我们再也不敢陪着掌柜一起了。”
“以前每次雷雨天,掌柜的都要生场大病,”李安歌叹息着又继续补充道,“现在好多了,掌柜的心里有数,不会在雨里呆太久的,我已经让厨房备好了姜汤和热水,也煎着抵御风寒的药,等会儿掌柜的便可以直接沐浴喝药了。”
花满楼无言,只得沉默地“注视”着雨中那个专注劈柴的身影。
大雨劈里啪啦地打在屋檐上,又顺着瓦片流下,在花满楼的面前形成细密的雨帘。
世界被大雨分隔成泾渭分明的两侧,雨中的人不在意别人的关心和目光,哪怕大雨让她浑身湿透也卖力地一次次扬起手中的斧头后重重劈下,屋檐下的人衣服干燥洁净,试图走近雨中的人却没有通向她的路,只好立在原地,站成一块沉默的石头。
那种无力感再次来袭,花满楼突然无比迫切地想知道沈明月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为何会长成这样茕茕孑立的样子,又为何那些悲痛不能让他一同分担。
花满楼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早些认识沈明月,不然或许此刻,他也能同她一起淋雨。
不过花满楼的思绪没有沉浸太久,因为李安歌突然开口提议:“我记得掌柜提过,花公子擅长音律,不然,公子抚琴试试?”
花满楼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他侧身将脸转向李安歌。
尽管自打花满楼同沈明月结识后便常来往明月楼,但李安歌同花满楼交谈甚少,只在别人的口中听过花满楼的温文尔雅,因此话一出口,李安歌也觉得有些冒失。
担心花满楼误以为自己将他看轻成卖艺的乐伎,李安歌赶忙扬起一个带着歉意的笑容,解释道:“抱歉花公子,只是上次盛捕头来的时候也正撞上一个雷雨天,便是用笛声缓解了沈掌柜的烦躁,尽管没有让掌柜的立刻停下,但好歹同以前相比,也减少了一炷香的淋雨时间。只是我从小学的都是经商之道,于音律实在一窍不通,便想着能不能托花公子试试,能成便成,不能也无所谓的。”
花满楼摇摇头,他倒不是因为李安歌让他抚琴而觉得冒犯,不过是弹琴,在他那里给谁弹在何处弹其实都无所谓,只是昨日哼过小调,前日又吹了叶笛,花满楼还以为李安歌突然提起是知道了些什么,故而有些惊讶罢了。
此刻听到李安歌的解释,花满楼更是无所谓,只是他此刻却没有琴,有些爱莫能助。
而见花满楼同意,李安歌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她赶忙道:“公子在这儿等一会儿,掌柜的房间里放着一把琴,我去给你取过来!”
李安歌一路小跑,很快便将那琴取过来,放到了花满楼的面前。
古琴的面板由桐木制成,散发着微微的香气,琴徽用玉石镶嵌,入手温润,琴底由硬木制成,掂起来沉甸而有分量。
若是往常,依着花满楼这样的爱琴之人,定会将龙池凤沼、轸池绒扣一一抚摸,然后赞叹是否好琴,然而此刻,他却全然没有品鉴的心情。
顾不得地上脏污,也顾不得自己穿的是一袭白衣,花满楼就地盘膝而坐,将古琴置于膝上,试了几个音,确定没有因为放置时间太久而走音后,便认真弹奏起来。